做人流的時間是7月底。一開始,她很麻木,對做人流這件事一點感覺都沒有,覺得這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罷了。但8月初的某一天,她的情緒突然崩潰,號啕大哭起來,眼淚和悲傷似乎無窮無盡,怎麼都止不住。
從此,她的身體也突然崩潰,一下子有了很多問題,如盆腔炎。因而,她向學校請了一段時間的假,直到國慶節後她才去學校。
去學校的日期,她記得是10月5日。
時間是療傷的良藥,但這一點對Lisa並不成立。後來,她大學畢業,順利找了一份好工作,她鍾愛的男友也成了她丈夫,兩人很恩愛,而公公婆婆對她也很好,總之一切順利,但流產導致的悲傷不僅揮之不去,而且越來越濃。
此外,她還有一個隱隱的感覺--流產的胎兒恨她。因為這種怨恨,她很擔心自己還能不能再懷孕。甚至,她心中似乎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說:“你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2008年的國慶節,這種預言部分應驗了。
她記得是10月5日,她和幾個朋友去廣州一家寺廟燒香,就在寺廟外,她摔了一跤,而這一跤導致她再次流產。並且,流產時,也是懷孕約40天。
這次流產的地點讓Lisa感到恐怖,她覺得,這是第一個胎兒在報複她。它沒有被生下來,它也不讓其他生命在她的身體中孕育。
在第一次谘詢中,基本上是Lisa在傾訴而我在聆聽,我隻是幫她梳理了一下兩次流產在時間上的聯係:都是懷孕約40天時流產,而且第二次流產的那一天也正是她第一次流產假期結束複學的那一天。
Lisa問,這些時間的巧合意味著什麼呢?
我回答說,你自己內心深處知道答案,留意接下來一段時間內的夢,它或許會告訴你答案。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她做了一晚上的夢,絕大多數夢她不記得了,但她知道,這些夢都是同一個主題,和她唯一記得的夢應該是一回事,而這個唯一記得的夢無比鮮明。
夢中,她好像是在空中飛行,俯視一個小城市。她知道,這個小城市就是她的老家,她出生的地方,但它不是現在的樣子,而像是幾十年前的樣子,古舊,有點破敗。
她看到,這個小城市裏都是二層的樓房。並且,每戶人家的院子中都有兩個碩大的雞蛋,鑲嵌在土褐色的肥沃而溫暖的大地上。
她落下來,停到一戶人家的樓頂。她看到,這戶人家的院子中也有兩個碩大的雞蛋,一個雞蛋已嚴重破裂,另一個雞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隱約知道,這第二個雞蛋還有生命力,隻是蛋殼有一個地方很薄弱。
這個院子裏還有一隻母雞,它很小,比兩個雞蛋小很多。
雞蛋並不需要母雞的內疚
我和Lisa的第二次谘詢,從解這個夢開始。解夢的方法很簡單,就是角色代入和自由聯想。角色代入即我讓Lisa想象自己是夢中某一個事物,並以第一人稱說出這個事物的感受和想法。如果有一些特殊的感受和想法出現,我會請Lisa回到自己的角色上,然後問這種特殊的感受和想法讓她想到什麼,這就是自由聯想。
Lisa先講述了一遍這個夢。接著,我請她閉上眼睛,坐得舒服一些,然後複述這個夢,複述得越詳細越好,碰到一些關鍵的細節,我會不厭其煩地問她,這個細節有一些什麼特征。
通過這些方式,她會重新進入那個夢的狀態,就好像真的重新在夢中,但同時又多了一份清醒,這份清醒可以幫助她覺察。
第一個關鍵的角色就是在飛行的Lisa。當Lisa複述夢而講到她落在那棟房子的房頂時,我問她,你有什麼感受或想法?
她說,覺得那隻母雞太小了,它很慌張,不知道怎麼麵對已破碎的雞蛋和有可能即將破碎的雞蛋。
我請她詳細描繪那隻母雞的樣子,接著請她想象自己就是那隻母雞,然後問她,你有什麼感受或想法?
她回答說,我覺得惶恐、害怕和虛弱,我的一個孩子破碎了,救不回來了,我好內疚,另一個孩子的蛋殼那麼脆弱,我害怕它也會破碎。
我請她詳細描繪那個破碎的雞蛋的樣子,並讓她想象自己就是那個雞蛋,然後問她,你有什麼感受或想法?
前兩次角色代入時,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但這一次出現了困難。我請Lisa代入破碎雞蛋的角色,但Lisa講話時,卻仍然以母雞的角色說話,說 “我對不起你,你太可憐了”“請你原諒我,我這麼虛弱,我不知道怎麼麵對你”“求求你不要怨恨我”,等等。
我提醒Lisa這一點,讓她回到自己的角色上,也即在房頂上俯視這個院子的Lisa的角色上,暫停一會兒。接著,我再請她代入破碎雞蛋的角色,並特別提醒她要用“我”開頭講話。
這次很順利,Lisa說:“我很平靜,我覺得無所謂,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誰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