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竹夫人(2 / 3)

“是王妃的命令。”這一刻女史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主人,竟是什麼也顧不得了。

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那男子接著問道:“朱蘊嬈失身一事,王妃是如何得知?”

“是柳姨娘向王妃告發的,她撿到了小姐掉落的金簪子,說是在石舫外看見小姐和人偷情。”女史飛快地回答,隻希望此刻生不如死的折磨快點結束。

“當時可曾看見奸夫是誰?”

“不曾看見,小姐也不曾招,最後還是陳儀賓認下了。”女史閉著眼睛回答,一口氣提不上,險些再次暈厥。

難怪……因為不知道奸夫是誰,他才能逃過一劫;也正因為不知道奸夫是誰,他才與他的嬈嬈失之交臂。

原本鋪墊好的一條路,硬生生被人從中作梗,繞出一圈不知何日才能收尾的大彎子。這一切都是拜那個無事生非的柳姨娘所賜,不管嬈嬈是因為什麼原因得罪了她,這筆賬,他都一定要替自己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今夜我問你的這些話,你隻當是一場夢,醒來之後必須忘得一幹二淨。如果向人透露半個字,我照樣有辦法整治你。”這時那人終於大發慈悲地鬆開腳,往後退了一步,隻聽地上的女史立刻發出一聲呻吟,蜷縮在地上嘶嘶地喘氣。

“大人放心,奴婢一個字都不會往外說,奴婢的話也是句句屬實,若敢有半點弄虛作假,明天就讓奴婢死在這牢裏。”女史一個勁地發著毒誓,說到痛處時,兩眼汩汩冒淚。

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際,隻聽牢門哢嚓一響,又被人上了鎖,女史知道這鬼魅般的人終於離開,緊繃的身體這才鬆懈下來,心中竟有種死裏逃生的欣慰。

那個人究竟是誰?他在為毓鳳宮裏的那個丫頭出頭嗎?那個丫頭看似繡花枕頭,難道也是有來頭的人?此刻女史心中閃過幾絲淩亂的念頭,隨即卻不敢再多想——夢醒後就把這一切都忘了吧,這些問題都已經不重要了,冤有頭債有主,她隻是一枚棋子,並且已經被掌握棋局的人放過了……

另一廂楚王宮中,朱蘊嬈一連好幾天沒聽見齊雁錦的消息,整個人便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她按著嵌在心口裏的三棱鏡,不停回想著那天夫君捂住自己耳朵時,齊雁錦冷著臉說了幾句話,而後憤然離去的背影。

他到底說了什麼呢?

朱蘊嬈無從得知,她隻知道自己的確在思念著他。

啊……可惡,她明明喜歡那個臭道士,而那個臭道士也喜歡她,為什麼自己隻能像個傻瓜一樣坐在這裏,什麼也做不了呢?

這一刻,朱蘊嬈無法遏製地懷念起自己的故鄉——如果是在臨汾的山頭,她就可以迎著風大唱大笑,將那些無比露骨的情歌一字一句地唱給他聽。

她的夫君,就曾經因為這些情歌,嚇得一年到頭都不敢回家呀!

朱蘊嬈想到這裏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眼中又莫名其妙地冒出淚花。

正在一旁讀書消遣的陳梅卿聽見妹妹的笑聲,抬眼看見她在揉眼睛,便放下手裏的小說,疑惑地問:“你怎麼了?好好地又哭又笑的。”

“夫君,你還記得我唱給你聽的那些山歌嗎?”朱蘊嬈小貓一樣窩在蘄竹涼簟上,笑著問陳梅卿。

“怎麼不記得。”陳梅卿一想到那些肉麻的歌詞,頭皮就是一陣發麻。遙想當年,自己每一次回家,剛翻過山頭就能聽見朱蘊嬈嘹亮的歌聲,而今這隻原本生機勃勃的雲雀,卻被關進了金絲籠子裏,再也不肯唱歌了。

“夫君……”這時朱蘊嬈喃喃出聲,薔薇色的指甲無意識地摳弄著涼席上的篾條,隻因為要說的話太過難以啟齒,語調開始變得艱澀起來,“我……真的喜歡上他了。”

陳梅卿聞言一怔,隨後陷入良久的沉默,好半天後才開口:“喜歡就喜歡上了吧,其實你不說,我也能知道。”

朱蘊嬈眼底浮起一層淚水,迷惘卻又執拗地堅持:“可是喜歡上了,就想和他在一起。”

陳梅卿笑了笑,揉揉妹妹的腦袋,低聲問:“棗花,你和他在一起,我怎麼辦呢?”

朱蘊嬈渾身一震,像做了錯事一樣躲開陳梅卿的眼神,不敢再說話。

是啊,她喜歡上了那個人,夫君該怎麼辦呢……

此時此刻,眼看著朱蘊嬈陷入困境,陳梅卿卻硬起心腸袖手旁觀,情願做棒打鴛鴦的那個惡人。他知道,自己獨斷的決定一定會給妹妹帶來痛苦,可是他有充分的理由——先不說自己與棗花已經結為夫妻,自從他察覺到齊雁錦居心叵測,似乎正在籌劃著什麼之後,他就打消了讓棗花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的念頭。

如今楚王府暗流洶湧,單純的棗花萬一被卷入風波,不啻羊入虎口,與其如此,還不如由他來做這個小人,用自己去牽扯住妹妹。兩害相權取其輕,雖然這麼做會使棗花左右為難,卻也顧不得了。

然而陳梅卿千算萬算,卻忘了自己曾經悟出的一條道理——這世間唯獨情愛一事,最難勸人懸崖勒馬。

這天夜半,當陳梅卿睡熟之後,躺在他身邊的朱蘊嬈卻倏然睜開雙眼,清亮的水眸中盈滿了內疚和負罪,卻終是張開嘴唇,無聲地對他吐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夫君,她忍不住想去見那個人,真的忍不住……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當心頭那個人真如一縷海棠香魂般憑空出現,提著鞋子一頭紮進自己懷中時,齊雁錦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連日因為暴戾而變得尖刻的目光,好一會兒才軟下來,接著便如醉了一般,似笑非笑地凝視著眼前人。

“不是要陪著你的夫君嗎?還過來做什麼?”他帶著點嗔怨地開口,故意逗她,同時對身旁的連棋使了個眼色,讓他立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