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了,這也太給你添麻煩了。”朱蘊嬈慌忙拒絕,神色間閃過一絲不安。
“沒關係,”熊三拔熱心地笑,“有人陪著安全些,再說那家酒樓我經常去,路也很熟。”
事實上,除了對陳梅卿有些不放心之外,熊三拔也的確很想為朱蘊嬈做些事——對於這位剛剛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做出抉擇的夫人,他既敬畏她的勇氣,也同情她的遭遇——就像他在羅馬時讀過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那一對苦命鴛鴦,同樣也要依賴神父替他們牽線搭橋,此時此刻,幫助朱蘊嬈似乎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於是熊三拔就這樣懷著滿腦子浪漫的想法,陪同朱蘊嬈前去與陳梅卿見麵,卻因為輕信了眼前的弱女子,忘了將這件事設法告知趙之琦。
而另一廂,陳梅卿已經在酒樓的包廂裏等候多時了。
如今他早已認定齊雁錦是圖謀不軌的罪人,因此也依照最可怕的猜測做好了準備——論人脈,現如今的京城裏,他絕不會輸給家道敗落的齊雁錦,眼下之所以行事縛手縛腳,隻因自己的妹妹涉身其中,叫他有心打老鼠,又怕碰傷了玉瓶。
所以他約好今天在這裏與妹妹見麵,無論她找到的東西能否起到作用,他都會將她強行帶走——因為齊雁錦這個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清白無辜的。
就在陳梅卿凝眉沉吟間,店家拎著茶水叩開了房門,與他稟告道:“大官人,樓下來了一位娘子,想要見您呢。”
陳梅卿眉峰一挑,連忙應道:“快請她進來。”
店家答應了一聲,添完茶水後便告退,須臾之後,隻聽吱呀一聲,包廂的房門被輕輕推開,隨後悄無聲息地閃進了一個人。
來人正是朱蘊嬈,陳梅卿望著她溫柔地一笑,噓寒問暖道:“天那麼冷,你一個人來的?”
朱蘊嬈搖搖頭,臉色蒼白地走到陳梅卿麵前,低聲回答:“熊大哥陪我來的,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外出,就堅持跟來了,現在正在樓下候著呢。”
陳梅卿聞言微微地皺了一下眉,又問:“東西找到了嗎?”
朱蘊嬈遲疑地看了哥哥一眼,點點頭,同時眼眶突然紅起來:“哥哥,你一定會幫他的,對不對?”
這時陳梅卿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徑自接過妹妹交出的字紙,將上麵的名單瀏覽了一遍後,才臉色凝重地開口:“棗花,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齊雁錦有沒有對你透露他近日的行蹤?”
“他,他昨晚說,這幾天要出一趟遠門,忙完才會回來。”雖然不大情願,朱蘊嬈還是對哥哥吐露了昨夜的閨中私語,事實上,眼下她對齊雁錦也是極不放心的。
“那就對了。”陳梅卿將手中字紙揪成一團,眉宇間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同時臉色也陰鬱得可怕。
朱蘊嬈六神無主地望著臉色鐵青的陳梅卿,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就聽他突然厲聲喝道:“聽著,他就是一個亡命之徒,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絕對不能!”
朱蘊嬈一聽這話便慌了,頭昏腦脹地扶著桌子站穩,卻倔強地與他爭辯:“哥哥,你昨天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那是在看見你帶來的名單之前,可惜事到如今他已經走上了死路,我怎麼可能再放任你去陪他!”陳梅卿疾言厲色地打斷朱蘊嬈,不容她再置喙。
朱蘊嬈倒吸一口冷氣,頭腦被大禍臨頭的恐懼占據,一時慌得沒了想法,竟本能地悶頭往陳梅卿懷裏一撞,去搶他手裏的名單。
陳梅卿順勢將朱蘊嬈抱住,由著她從自己手裏奪過字紙,見她猶如困獸,卻還要自作聰明地將紙團塞進嘴裏,直著脖子往下咽,不禁心口一疼,眼泛淚花地罵:“混賬,都到了這時候你還護著他!就這區區幾個人名和官職,難道我還能記不住嗎?”
朱蘊嬈對他不理不睬,一門心思地吃掉罪證,以為這樣就能保住齊雁錦。這時陳梅卿口中卻忽然發出一聲呼哨,廂房窗外立刻閃過幾道人影,隻聽門外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隨即便有三四名錦衣衛破門而入。
朱蘊嬈驚恐地抬起頭,嘶啞地問:“哥哥,你要做什麼?”
“我今天,不會放你走出這間屋子。”陳梅卿咬牙切齒地說完,對這幾人發號施令,“拙荊敗壞門風,讓諸位見笑了,此刻守在樓下的那個西洋人,正是我要抓的奸夫,還請諸位照顧我顏麵,拿住他之後,切莫聲張。”
“大人放心。”幾名錦衣衛應聲而動,飛快地往樓下趕去。
朱蘊嬈又急又氣,腦中嗡嗡作響差點昏倒,忍不住開口怒罵:“哥哥,你怎麼能睜著眼說瞎話!”
陳梅卿沒有理會她的質問,疾步走到門邊反鎖住房門,將朱蘊嬈圈禁在包廂裏。
片刻之後,樓下果然傳來一陣嘈雜,隱隱可以聽見熊三拔在用生硬的官話喊:“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犯了什麼罪!”
羞憤又委屈的眼淚一下子迸出朱蘊嬈的眼眶,她疾步衝到門邊抓住門閂,在遭遇陳梅卿阻攔時憤怒地詰責:“你為什麼要抓熊大哥?這件事根本和他沒關係!”
“我知道,”陳梅卿扼住妹妹的雙手,漠然回答,“我隻將他抓進牢裏關幾天,免得他對外通風報信,等風平浪靜之後自然會放他出去。”
朱蘊嬈咬住嘴唇不說話,雙眼死盯著陳梅卿,好半天才從牙縫裏蹦出一句:“哥哥,你騙了我!”
陳梅卿心裏酸酸楚楚地被刺蜇著,卻麵不改色地還了一句:“總有一天你會謝我的。”
朱蘊嬈墨黑的眼珠裏寒光一閃,猛地伸手攥住陳梅卿的衣襟,厲聲道:“你想害他,我知道!”
陳梅卿躲開朱蘊嬈撲上來的雙手,氣急敗壞地罵:“你懂什麼,由著他胡作非為,天下就要大亂了!”
朱蘊嬈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捂著臉失聲痛哭:“騙子!你將我關在這裏,又要我如何信你?”
“與其因為你感情用事,壞了大事,倒不如我現在狠點心才好。”陳梅卿冷冷丟下這一句話,不顧朱蘊嬈的哭喊掙紮,硬是打開門獨自離開,將她一個人鎖在了包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