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情深處(3 / 3)

朱蘊嬈猶如一隻被困的小獸,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直到喊啞了嗓子,才筋疲力盡地坐在地上,傻傻地望著緊閉的房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下來,朱蘊嬈抱著膝坐在黑暗中,一聲不吭。這時窗外忽然亮起一團昏黃的燈影,須臾之後,就聽房門發出吱呀一聲響,一道人影隨著燭火一起閃進門來,卻是拎著食盒的陳梅卿。

朱蘊嬈一言不發,就這麼板著臉紋絲不動。陳梅卿眼瞅著自己倔強的妹妹,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幾步將食盒放在桌上,自己挑了個繡墩坐下,好言相勸:“快起來吃飯,地上涼,你這麼坐著,對身子不好。”

朱蘊嬈對他依舊不理不睬,陳梅卿等了好一會兒,才失望地冷笑:“看來,你是徹底將我當仇人了?”

“放我走。”朱蘊嬈也不多話,隻是木愣愣地從嘴裏吐出三個字。

陳梅卿麵色一沉,徑自將食盒裏的飯菜端出來,撥在一隻碗裏遞給她。朱蘊嬈一狠心,揮手將碗筷打翻,又在瓷碗墜地的一瞬間,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瓷片刺耳的碎裂聲中,陳梅卿從牙縫裏輕輕冒出一聲:“胡鬧。”

“放我走。”朱蘊嬈依舊蜷成一團,淚珠無聲地滑出眼眶,一顆顆砸在地上。

“我就是來帶你走的。”陳梅卿在她身旁微微一笑,“你總待在這裏也不像話,店家還要做生意呢不是?”

朱蘊嬈聞言渾身一顫,淚光閃爍地抬起頭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去我替你安排好的客棧,”陳梅卿強行將她從地上拽起來,語氣中帶著脅迫,“現在外麵都是我的人,你若不願意乖乖跟我走,我有的是辦法。”

“哥哥……你還是我的哥哥嗎?”朱蘊嬈一瞬間淚如泉湧,隻能以袖掩麵,悶聲哽咽著,“我好像已經不認識你了……”

這一晚,朱蘊嬈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踉踉蹌蹌地走下樓,酒樓的夥計活似送祖宗一般,將陳梅卿一行恭送了出去。她被人扶上一輛馬車,把守在四周的錦衣衛全副武裝,令她插翅難逃。

她從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能有這等勢力,就像她從不知道夫君在冒天大的險。人人都將她當做一個不諳世事的傻姑娘,偏偏,他們都不肯放過她。

這一刻,寒風像刀子一樣錐著朱蘊嬈的心,四周是她從沒有體驗過的冷,徹骨的寒意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冰封起來——天地間,隻剩下一片灰暗。

自從住進陳梅卿安排的客棧,朱蘊嬈便不聲不響地開始絕食,期間任憑陳梅卿如何誘哄,都不能使她就範。

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朱蘊嬈陷入絕望之際,怒氣騰騰的陳梅卿挾著一身冷戾之氣,再度來到她身邊。

“看來,你是存心要和他一起往死路上走了。”陳梅卿看著躺在床上麵朝牆壁的朱蘊嬈,冷冷開口,“你明明知道他想做什麼,還願意為他餓死?你就這麼愛他?”

“放我走,”朱蘊嬈背對著陳梅卿,用一種近似自言自語的聲調呐呐道,“我突然不見了,他會擔心的。”

“哼,你以為,他現在還顧得上你嗎?”陳梅卿橫眉怒目地咬牙道,“比起他蓄謀做的那些事,你是死是活,隻怕對他根本無關緊要。”

躺在床上的朱蘊嬈渾身一顫,隔了好久才低聲回了一句:“我不信。”

“你不信?”陳梅卿暗暗握緊了拳頭,譏嘲道,“你不信,我就帶你去看看——看看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你敢不敢?”

這句話猶如一劑靈藥,頃刻間注入朱蘊嬈水米不沾的身體,令她一掃之前的頹唐,竟然慢悠悠地翻身從床上坐起來,雙目炯炯地盯著陳梅卿問:“你這話可當真?”

“豈能有假。”陳梅卿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眼看著妹妹忽然神采奕奕地站在自己麵前,心裏極不是滋味,卻還是伸手從熏籠上拽過一件貂皮大氅,細心地替她披上。

朱蘊嬈乖乖地站著不動,心裏想著馬上就可以見到齊雁錦,憔悴的臉上不覺便浮起一抹笑意,看著病懨懨的,偏又美得驚人。陳梅卿瞪了她一眼,低語道:“我看你是瘋了。”

朱蘊嬈隨便他數落,隻顧微微地笑著,執拗的眼神越過陳梅卿,定定地盯著某一點,同時臉上散發出喜悅的光彩,讓陳梅卿幾乎要錯覺齊雁錦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後。一股寒意從他腳底往上竄,他不再說話,沉著臉將朱蘊嬈領出門。

二人在錦衣衛的護送下走出客棧,登上了一輛馬車。這時朱蘊嬈才籠著袖子不放心地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城外的南海子獵苑,”陳梅卿雙眼緊盯著朱蘊嬈,麵無表情地回答,“你知道嗎?你那份名單上的幾個人,都是在獵苑裏供職的官員。今天是太子出宮狩獵的日子,而我查出齊雁錦兩天前就已經出城。你猜,我們會不會在那裏遇見他?”

朱蘊嬈聽了陳梅卿的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渾身立刻瑟瑟發起抖來:“不,不會的,他不會那麼大膽,敢去找太子的麻煩……”

“哼,隻怕他要做的,可不止找麻煩那麼簡單。”陳梅卿麵色凝重地瞥了朱蘊嬈一眼,不再說話。

因為陳梅卿的事先打點,馬車一路暢行無阻,很快便馳出了北京城。通往南海子的路越走越蕭瑟,路邊積雪壓著枯草,在嚴冬裏顯不出一絲生機。

朱蘊嬈一路攏緊衣襟,臉卻還是被寒氣凍得木木的,除了呆滯擠不出一絲更多的表情,隻有臉色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不斷地蒼白下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疾馳的馬車終於停下,朱蘊嬈迫不及待地鑽出馬車,雙眼隔著自己嗬出的一團團白霧,濕漉漉地望著南海子獵苑一望無際的圍牆。

陳梅卿跟在她身後跳下車,拍了拍她的肩膀:“走,進去吧。”

朱蘊嬈略有些遲疑地問:“這不是太子打獵的地方嗎?咱們就這麼進去,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