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前途未卜,也比前世家破人亡要好。

父親是給章家頂罪,皇後和太後要保娘家,太子也無力搭救。這世間,除了九五之尊的皇帝外,若還能有一人能救父親的性命,那人隻會是盛煜——她即將嫁與的男人。

鼓樂沿街而過,直抵盛府門前。

魏鸞被女官扶著下了車,與盛煜並肩入內。

庭中站滿了道賀之人,即便盛煜性情冷硬,毀譽參半,卻沒人敢怠慢皇帝親自賜下的婚事,紛紛牽來道喜。踏入喜堂的時候,魏鸞還瞥見了周驪音,被隨侍宮人簇擁著,奉為貴客,那雙眼睛黏在她身上,似乎比她還緊張。

盛家父母聚在,高堂康健,熱熱鬧鬧地拜了堂,送新人進洞房。

魏鸞被染冬和洗夏左右攙扶,鳳冠上金玉明珠沉重,壓得脖子泛酸。從喜堂到洞房,沿遊廊曲徑走了好長的路,儐相、喜娘和跟盛家親近的女眷賀客圍了一堆,談笑著跟隨在後,來看新人吃合巹酒。

盛煜則眉目冷峻,神情淡漠。

奉旨成婚,又如此倉促,想必他是不樂意的。

魏鸞心中歎息,默默將花扇遮得更近。

……

洞房內裝飾一新,門口擺著鴛鴦戲水的繡金四扇屏風,裏麵簾帳床幔皆是喜慶的錦緞。細心嗅時,能聞到淡淡的桂花香味,不知是香爐裏熏的,還是院外桂樹的香氣被風送入。

屋中不見閨閣中的流蘇珠簾,卻寬敞明淨。

夫妻並肩坐在喜帳簇新的拔步床,儐相詠詩撒帳,喜娘親自端來合巹酒。

盛煜接了,停杯等她。

魏鸞那套嫁衣層疊繁複,因金盤居中,不得不稍挪花扇,看清位置後伸手去取。那隻手生得好看,修長柔嫩,喜紅嫁衣遮住白嫩的手背,指尖削蔥似的,幾與剔透的玉杯同色。

盛煜的目光卻落在她眉眼間。

及笄之年盛裝出閣的姑娘,經宮中嬤嬤的巧手打扮,新妝綽約。娥眉點染得如同遠山青黛,微垂的長睫遮住目光,盛煜卻知道那雙善睞明眸在流盼時的神采。眉心海棠嬌豔,映襯紅嫩雙唇和柔頰秀腮,耳畔明珠垂落,暈然生輝。

嫁衣輝彩華美,鳳冠雍容貴重,卻全不及她眉眼間的姣麗。

盛煜不由想起前年元夕的驚鴻一瞥。

少女站在彩門映照的燈樓上,臨窗與人笑談,羅衣輕飄,顧盼光彩,望之如有香風襲來。

仙姿瑰逸,令人念念不忘。

那時他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竟然與章皇後那蛇蠍婦人親厚如母女。

如今她嫁入盛府,隔著咫尺距離,比從前更動人心魄。

盛煜目光微凝。

原本低垂的眼睫忽然顫了顫,似要抬眸,盛煜下意識挪開視線。

錦繡鴛帳之內,魏鸞目露詫異。

取了合巹酒之後,她原是靜候盛煜舉杯的,誰知等了片刻也沒見他動,不免詫然。好在那位並未走神,在她抬眸時忽然舉杯,夫妻倆於是湊近了喝盡杯中酒,引得周遭親眷紛紛道喜。

酒杯放回金盤,盛煜亦長身而起。

“外間還有賓客,走吧,母親。”

語聲清冷,並無新婚的笑意,是他行走京城一貫的淡漠姿態。魏夫人含笑動身,旁邊有位姿儀甚美的少年竄上前,宣稱兄弟們好容易逮到機會,定要將他灌醉,便與人一道擁著他走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屋門闔上時,魏鸞挪開花扇,輕輕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