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催馬緩行,氣息吹在她耳畔,“睡吧,到了叫你。”

魏鸞懶懶應了聲,靠著他胸膛閉上眼睛。

在琉璃殿裏日夜繃著的精神終於鬆懈,安心地闔眼打盹時,朱雀長街上或輕或重的人聲便如催眠的曲調,漸漸遠去。睡意朦朧中,魏鸞摸到盛煜攬在她腰間的那隻手,指尖觸碰時,他將她的手握在掌中,如同安撫。

黑馬馱著夫妻倆一路緩行,直至曲園門外。

侯在東宮外的盧璘早已將消息遞回,春嬤嬤帶抹春她們來迎接。見府門前唯有魏鸞夫婦,風塵仆仆,衣裳簡薄,還不見染冬和盧珣的身影,暗自詫異。因魏鸞閉眼睡著,沒敢出聲打擾,隻恭敬朝盛煜行禮。

盛煜擺手示意噤聲,翻身下馬,一路將魏鸞抱回北朱閣。

老槐蔭濃,銀杏淡黃,熟悉的屋舍樓台,熟悉的仆婦麵孔,讓盛煜無端生出種終於回家了的慨歎。他將魏鸞抱到榻上睡著,而後隨便扒拉幾口飯,脫了外衫,上榻鑽入錦被裏,抱著魏鸞昏昏睡去。

連日奔波勞累,連處置那晚激戰後傷勢的功夫都沒有,他許久不曾安生闔眼,也很累了。

好在遠遊歸家,還能抱著嬌妻安睡。

……

此時的皇宮裏,卻是另一番情形。

盛煜大鬧東宮的事沒用太久便傳到了章皇後耳中。

她原就被盛煜逼得步步後退,聽見這樣駭人聽聞的事,當即勃然變色,命人將太子召來。

得知宮人的稟報屬實,盛煜確實擅自闖入內宮,出手忤逆犯上,章皇後臉色鐵青,掀開周令淵衣袖和領口,瞧見裏麵紫青的痕跡,又怒又心疼,咬牙道:“當真是恃寵而驕,無法無天!你怎不命人射殺了他!”

周令淵神情陰冷,欲言又止。

章皇後又氣又急,仗著在東宮耳目成群,很快問明白經過。

得知此事皆因魏鸞而起,怒意更甚,不由埋怨周令淵應放任章家解決了魏鸞,而非留下她這禍根,更不該自作主張,將官眷軟禁在琉璃殿,鬧出這樣荒唐的事。然而埋怨歸埋怨,章皇後難得捉住盛煜的把柄,當即帶了周令淵,直奔壽安宮。

誰知章太後近來鳳體欠安,剛喝完藥睡下,不宜驚擾。

章皇後無法,隻能在側侍疾,耐心相候。

等太後一覺睡醒,已是申時將盡。

章皇後遂伺候她起身,將事情慢慢說給她聽。

太後聽罷,反應與皇後如出一轍。

責備太子胡鬧之餘,章太後微露龍鍾老態的臉上卻也浮起笑意。

先前數番較量,玄鏡司將章家三位國公的把柄翻了個底朝天,不止拔除興國公、廢除太子妃,還將鎮國公這位頂梁柱送進了牢獄。相較之下,章家雖竭力去尋盛煜的把柄,卻因此人行事周密、馭下甚嚴,除了辦案時過於驕橫酷烈,偶爾有失職之處外,並無太多過錯。

自盛煜從庭州歸來後,章太後便將這些零星罪證放出,命人口誅筆伐。

可惜收效甚微。

一則章家能拿到真憑實據的罪名並非足以撤職查辦的重罪,永穆帝有意維護,盛煜這玄鏡司統領仍巋然不動。再則,自興國公、太子妃和鎮國公相繼獲罪,與章家親厚的軍將朝臣皆倒了黴,反倒是與章氏割裂的魏嶠父女安然無恙,許多人見風使舵,不肯再為章氏出力。章太後掀不起滿朝群情激憤的態勢,自然難以逼永穆帝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