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做完,天色將明。

神武軍剿清逆賊殘餘後,內侍趙恪已召了宮人們,連夜清洗麟德殿和各處宮門外激戰後的血跡,奉急召而來的監門衛將軍也重新調派人手,布防宮禁。

盛煜事畢出宮時,朝陽初升。

今日並無朝會,紫宸殿靜謐威儀,肅穆如常。

過了含元殿前的龍尾道,南衙各署裏已有人陸續前來,中書令時從道冠服嚴整,正跟沈廷瀚在廊下說話,絲毫不知昨夜宮裏的驚心動魄。唯有昨夜在署中值守的人聽見了動靜,卻不敢多提半個字,隻作疲累萬分的模樣,夾著尾巴迅速離開。

初冬晴日的清晨,陽光是和暖的。

殿頂琉璃披映晨光,廊下的鬆柏寒翠挺拔,宮門口官員緩緩步入,一切皆如往常。

昨夜的血腥爭殺,野心仇恨,似被悄然埋葬。

他吐了口氣,回望眼皇宮,腳步輕快地疾步往外走。晨風吹得衣袍翻動,拂去殘留的血腥氣,玄色衣衫染了血也不甚惹眼,冷冽的氣息自鼻腔灌入肺腑,清新而令人精神振作。他帶著盧璘一路馳回曲園,在竹編的牆門前翻身下馬。

門庭如舊,並無明顯的打鬥痕跡。

管事恭敬侍立,可見昨夜平安無事,盧珣不見蹤影,想是坐鎮南朱閣。

盛煜命盧璘到書房交代一聲,自己卻腳步未停,徑直往內院走。到得北朱閣,晨光下仆婦輕手輕腳地灑掃庭院,春嬤嬤見他回來,忙在甬道旁駐足行禮,“主君。”

“少夫人呢?”

“少夫人近日勞累,還睡著沒起身,奴婢不忍打攪。”

盛煜頷首,又問祖母如何。

“老夫人性命已無大礙,少夫人吩咐奴婢夜裏時時探問,據壽安堂那邊說,老夫人半夜醒了,雖不好進食,卻能喝幾口湯,神色也好了許多。方才奴婢讓人去問候時,老夫人還睡著,說是好轉了。”

春嬤嬤並不知內情,隻如實轉述。

盛煜聞言,再無疑慮。

他已有兩夜不曾闔眼,昨晚一場殺伐,更是令他有些困頓疲累。既然祖母無恙,倒不必急著去探望打攪,遂進了屋,將那身染血的衣裳脫了丟開,往內室洗把臉,拎兩桶常備的清水澆遍全身,胡亂擦了擦,裹著寢衣便去床榻。

層層簾帳長垂,阻斷外麵明亮的光線。

入冬後屋裏已籠了火盆,暖融融的蘊藏淡淡香氣,掀開簾帳,裏麵魏鸞睡得正熟。大抵是覺得熱,那床合歡錦被被她踢在旁邊,纖細的腰肢都不曾遮蓋。夜裏睡得隨意,寢衣領口敞開,被側身而睡的她蹭得露出半邊肩膀,春光微露,白膩柔潤。

滿頭青絲鋪散在枕畔,一手隻搭在他的枕上。

她睡得安靜而香甜。

所有的殺伐似在此時呼嘯而去,種種謀算仇怨仿佛隔了一重天地。

觸目所及,唯有嬌麗眉眼。

盛煜輕輕上榻,鑽進被窩裏,將堆在腰下的錦被拉上來蓋好,而後貼過去,攬住她的腰身。懷裏的人察覺動靜,哼哼了兩聲,睡得迷迷糊糊的,循著熟悉的氣息便往他懷裏鑽過來。腦袋靠在他胸膛後,不安分的手也挪了過來。

腰腹勁瘦的觸感,在夢裏都是熟悉的。

魏鸞貪戀男色,忍不住摸了兩把。

盛煜任由她肆意妄為,唇角勾起笑意,如釋重負。

回家了,他想。

多年殺伐奔波,時刻繃著根弦在外遊蕩,即便偶爾回到曲園,亦如匆匆過客,無可貪戀。如今,這座庭院裏卻有人等她,也令他牽腸掛肚。有她在身邊,心底便是充實而安寧的,而此心安處即是吾鄉。

比起那座至親算計、夫妻離心的宮廷,這才是盛煜暗自渴求的家。

娶她為妻,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