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心頭猛跳,卻見永穆帝朝他笑了笑。

如同數年前將年紀輕輕的他擢升為玄鏡司副統領時那樣,委以重任,信任器重。

萬千言辭終於化為決心。

他肅然拱手,鄭重道:“臣必牢記教誨,盡心竭力!”

……

曲園裏,魏鸞倒不知永穆帝的這番重托。

她如今要做的,是準備入宮哭臨的衣裳首飾。

章太後就算驕橫跋扈,幹政篡權,卻仍是跟著先帝打過江山的開國皇後,更是永穆帝的親生母親。私底下再多的母子罅隙,至親怨恨,明麵上,永穆帝卻不能怠慢半分,畢竟朝堂之外,還有天下百姓的眼睛盯著。

禮部的喪事籌備得盛大而莊重,因太後要與先帝合葬陵寢,更覺肅穆。

魏鸞身為臣婦,更不能有絲毫馬虎。

衣裳須按規製縫製,首飾也得精心籌備,既不可在喪事上紮眼,亦不能太過簡素寒磣。好在她的背後還有敬國公府,當初先帝駕崩時,敬國公府的女眷都曾入宮哭臨,於其中儀程極為熟悉,魏夫人怕女兒不懂,還特地來曲園指點,親自把關。

自十六起,永穆帝輟朝,素服舉哀。

而後皇室宗親和公侯命婦依次入宮哭臨。

魏鸞雖是寵臣的官眷,身上卻無誥命,輪在魏夫人的後一日入宮。跟在人群裏,慢慢入宮門,去靈前,有禮部和宮人們引著,一切井然有序。拜祭過後,從偏門出去,孤身往外走——這等場合莊重肅穆,往來皆是有身份的,自不可攜待隨從。

因舉宮哀肅,亦無人敢閑談喧嘩。

沉默著走到鍾華門,背後卻忽然有人叫她,魏鸞詫然轉身,卻見新安長公主不知是何時跟過來的,素衣服孝,身後由兩位侍從陪伴。道觀裏風清月明,養得她體態從容,當初害死她母妃的老妖婆終於駕崩,她即便在人前擺著哀容,腳步卻是輕快的。

走到魏鸞跟前時,因周遭並無旁人,她甚至扯了扯嘴角。

“盛少夫人腳步匆匆,是不願在宮中多留?”

銀釵之下,那位唇角微挑,語似調侃。

魏鸞卻沒她那麼大的膽子,隻端然行禮道:“拜見長公主殿下。”

新安長公主隨意抬手命她免禮,回頭望了眼章太後靈柩的方向,淡聲道:“盛少夫人是宮中常客,對宮裏的人事比我還熟悉。皇上已下了廢後的旨意,內宮之事皆由淑妃娘娘打理,方才你也去了太後靈前,可曾覺得少了個人?”

她說著,滿含深意的目光瞧過來,意有所指。

滿宮女子無數,能被她單獨拎出來說的……

魏鸞頓時想起個人,因先前隨盛煜去長春觀喝茶時,察覺這位長公主對自家夫君藏了些隱晦心思,此刻摸不準對方打算,便也未戳破,隻淡聲道:“太後駕崩,舉朝哀悼,方才靈前肅穆,倒不曾留意周遭。不知殿下是指何人?”

“章念桐。”新安長公主說到這名字,眼底浮起諷笑。

仿佛期盼許久的事終於得償所願,她的眼底甚至有幾分春風得意,淡聲道:“算起來,你們也是故人。當初她仗著太後寵愛,在佛寺設伏刺殺,我都聽說了。如今她淪為階下囚犯落在我手裏,實在是罪有應得,想必少夫人也會拍手稱快。可有興致隨我走一趟,去看看她?”

這般邀請,聽著倒有幾分攜手去報仇的味道。

魏鸞當然不信她會有這等好意。

但對方既然出招了,倒不妨探個清楚。

何況,自章念桐被廢後,魏鸞已有許久沒見過那位表姐了。前世她被囚禁在地牢數年,皆拜章念桐所賜,八月裏在鄧州瞧見那座宅邸時勾起舊時記憶,至今仍清晰而令人心驚。積攢了許久的賬,是該清算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