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故作姿態,愈發讓人覺得可憐。

魏鸞在圓桌邊駐足,淡聲招呼道:“表姐。”

頗為生疏的稱呼,章念桐在嫁入東宮後,已有許久不曾聽見。

她別過頭,似不欲麵對,“你怎麼來了。”

“自然是來送你上路。太後駕崩,太子和皇後被廢,章孝恭跟章績被人射殺,鎮國公府已被禁軍查封,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難道你還指望她來救你脫困?”旁邊新安長公主接過話茬,語氣輕鬆哂笑,全然看戲的態度。

章念桐想瞪她,卻仿佛不敢。

看來被困在道觀的這陣子,她在長公主手裏沒少吃苦頭——當年章太後害死貌美得寵的姬氏,作惡多端,所謂父債子償,新安長公主沒能耐找太後報仇,定是將這三十年來積攢的惡氣全都撒在了章念桐的頭上。

欺軟怕硬,世間眾人莫不如是。

章念桐當初作威作福,如今落到仇家手裏,惡人自有惡人磨,竟也知道了“怕”字。

魏鸞心中冷嗤,斂袖道:“總歸親戚一場,如今鎮國公府獲罪,塵埃落定,總該來道個別。畢竟,表姐從前可沒少為我花心思。雲頂寺裏差點要了我的性命,太後壽宴上更是栽了個夠抄家的罪名,翻雲覆雨啊。”

舊事曆曆,彼此心知肚明。

章念桐聲音微啞,“你待如何?”

如何算賬呢?

魏鸞昨夜在北朱閣孤枕難眠,算著盛煜帶周驪音回京的日子,也琢磨過這件事。若隻是清算性命,未免太過便宜章念桐,生於安樂半生尊榮,家族傾塌後痛快死去,得以解脫,其實算不上懲罰。畢竟章念桐手上染了鮮血,赴死是罪有應得。

她真正想奉還的,是前世被幽禁的五年時光。

那種無望而漫長的折磨於魏鸞而言是噩夢,甚至比死還痛苦。

章念桐也該嚐嚐那滋味。

魏鸞眼底浮過冷意,尚未開口,旁邊新安長公主卻又接過話茬,倚著窗扇含笑道:“她待如何?自是原樣奉還。章家名聲掃地,成了過街老鼠,在太後壽宴上栽贓厭勝的事,自是不必。倒是謀害性命的事……”

她說著話,笑吟吟睇向魏鸞。

魏鸞亦抬眉看她。

主動遞來邀請,又連番搶她的話茬,甚至自作主張說出原樣奉還的話,長公主對她難免熱情得過分。魏鸞原就存了探看虛實的心思,聞言就坡下驢,淡笑道:“是啊,有仇不報非君子,自是要以直報怨。不知長公主覺得,如何報複最好呢?”

那雙眼稍露鋒芒,有幾分同仇敵愾的意思。

新安長公主頗為滿意,緩步踱過來,口中道:“她落在我手裏這麼久,該算的賬也都清算幹淨了,就差最後一刀。特地叫你過來,就是賣個順水人情,免得你想報仇都找不到正主,心存遺憾。皇兄已許我隨意裁奪,你若不想手染鮮血,叫隨從動手也可,總能出口惡氣。”

“讓你痛快一把,就當是我給盛統領的謝禮。”

她說著,抬手接了侍女奉上的匕首,遞向魏鸞。

明晃晃的刀刃,微露寒芒。

長公主今日穿了身簇新的道袍,金冠束發,眼底含笑,有幾分蠱惑慫恿的味道。

魏鸞不自覺地蜷起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