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片刻都不敢耽擱,出了流華殿,問趕來的侍衛和宮人,確信那位嬤嬤並未說謊後,拔足便往麟德殿狂奔而去。
自幼出入宮廷的天之驕女,行事想來沉穩而從容,這是頭回失態,渾然不顧。
周遭內侍宮人紛紛側目,魏鸞也顧不得旁的,提著裙角發足狂奔。她這輩子從沒跑得這麼快過,一口氣提在嗓子眼裏,心跳快得像是要破胸腔而出,道旁往來的人皆成了虛影,她隻竭力尋找那張熟悉的威儀臉龐。
終於,在北苑與前朝相隔的宮門口,她撞上了永穆帝。
皇帝走得比她還快,氣喘籲籲。
看到魏鸞瘋了似的跑過來,永穆帝臉色愈發肅然,當著滿宮的眼睛不能失儀,隻促聲道:“怎麼回事?阿姮不見了?”
“是孫嬤嬤!”魏鸞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侍衛說孫嬤嬤抱著昭蘊出去了,但昭蘊還在睡覺,她抱的是阿姮!奶娘被人迷暈,也隻有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手腳。皇上,得趕緊派人攔住她!不能讓她抱著阿姮離開北苑!”
她疾聲說著,雙腿發軟,跪在皇帝跟前。
永穆帝忙命人將她攙扶起來。
換在往常,宮裏若出了這種事,總得問明了緣由才好行動,畢竟深宮不比別處,真假虛實混雜,更關乎皇家威儀,舉動輕率不得。不過的稟報簡要而清楚,以她在盛煜身旁的穩重行徑,永穆帝也信得過她的判斷。
更何況,失蹤的是阿姮。
比起昭蘊和昭庭這對堂兄弟,那個嬌軟的小女孩在帝王心頭有極特殊的分量。
永穆帝稍加沉吟,當即命人封鎖宮門,嚴查出入。
而後匆匆趕往流華殿。
因這一番鬧騰,原本安睡的周昭蘊也被吵醒,正惺忪著眼睛坐在那裏,茫然看著周遭眾人。永穆帝問了他幾句話,昭蘊隻說睡著時孫嬤嬤還在身邊,醒來就不見了,旁的也不知情,反倒被這陣勢所驚,不自覺地往角落裏縮——經了章念桐被廢和周令淵被禁的事,對於這樣的大陣仗,他多少有些驚弓之鳥。
永穆帝遂命人帶他回麟德殿,而後召太醫過來,將奶娘弄醒。
而奶娘的言辭,也印證了魏鸞的推斷。
——周昭蘊剛睡下不久,孫嬤嬤便將他的衣裳脫了下來,說是孩子不慣睡覺時束縛。奶娘知道宮裏的孩子金貴,也沒在意,隻管守著小阿姮。後來內侍叫走染冬,孫嬤嬤說昭蘊身上有處奇怪的胎記,她不曾見過,想請教在宮外見多識廣的奶娘。等奶娘過去,鼻端被嗆了粉末,不等出聲叫人便昏死了過去。
餘下的事,她自是無從知曉。
但事情卻已顯而易見。
孫嬤嬤無聲無息地藏起奶娘,將周昭蘊的衣裳套在阿姮身上,作了偽裝。她是宮裏的老人,成日帶著昭蘊進出,阿姮又睡熟了不會出聲,旁人哪敢盤查小皇孫?就那麼讓她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這其中,牽扯的還有傳口信的內侍。
今日在永寧樓伺候的內侍就那麼些人,少了誰輕易便能查出,可惜內侍也已失蹤,一番盤問下來,也隻知昨晚孫嬤嬤曾找過他,旁的再無線索。
這般折騰了半天,宴會那邊才得知動靜,淑妃派人悄悄來問緣故。為免動搖人心,永穆帝吩咐不許傳揚,淑妃便壓著消息,連魏夫人和周驪音都沒驚動。
唯有魏鸞和永穆帝焦灼等信兒。
可惜監門衛一番盤查,毫無所獲。永穆帝查問過近處的侍衛宮人,也隻知孫嬤嬤抱著“昭蘊”離開流華殿後,去了近處的密林,後來再有人見到她,已是孤身一人。永穆帝遂命人去找,四處皆不見小阿姮的蹤跡,卻在偏僻處找到了孫嬤嬤和那內侍的屍首。
種種消息報到跟前,永穆帝臉色黑沉,魏鸞幾乎癱在椅中。
如此前後銜接,顯然圖謀已久。
而追查孫嬤嬤這兩日往來的人、去過的地方,也無有用線索。隻能從這環環相扣的安排裏推斷,安排孫嬤嬤行事的那人,必定知道今日宴請的事,亦知道淑妃邀請了武將女眷攜子女入宮的恩典。
永穆帝大為惱火,未料些許貪心會釀出如此禍患,命人掘地三尺地深挖。
魏鸞等到傍晚也沒見到阿姮,隻能暫且出宮,乘車回曲園,整日緊繃後精神都有些恍惚。
誰知才到府邸,門房便奉上了封信。
那封信平平無奇,用了極尋常的蠟封,門房呈上時卻頗鄭重,“晌午時候有人來送這信件,說裏頭的事關乎緊要,不宜耽誤太久,讓老奴務必在少夫人回府時立時奉上。老奴原想留下人,他說還有要事在身,已經走了。”
這般叮囑,委實古怪。
魏鸞腦袋裏那根弦緊緊繃著,不等他說完便撕開蠟封,展信來讀。
信寫得很短,裏頭的內容卻讓魏鸞且喜且憂。
所喜者,裏麵說阿姮性命無恙。
所憂者,對方提了條件,若她不遵從,阿姮定會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