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山此時立起身,風吹起他的空袖管一飄一抖的,他臉上的肌肉抖了抖,他隻有在賭場上才有這樣的神情,半晌,他咬著牙說:要是國民黨的隊伍不攻打呢?
肖團長就又笑一笑:那就算我白說,你帶著你的人,好生地在這裏待著。
說完馮山就鐵嘴鋼牙地說:要是國民黨隊伍攻打我二龍山,那我就投奔你們,誓死和他們為敵。
話說到這個份上,肖團長就不再說什麼了,他站起身,緊了緊腰間的皮帶,帶著警衛員,一聳一聳地朝山下走去。
馮山望著肖團長的背影,揮了下右手道:大狗,送客!
孔大狗就帶著兩個弟兄顛顛地護衛在肖團長左右,腳高腳低地向山下走去。馮山站在一塊石頭上,目光虛空地望著孔大狗把肖團長送下山。
在馮山的心裏,沒人敢對他的二龍山動一根指頭,二龍山的地形易守難攻就不用說了,關鍵是他手下的弟兄們都身手不凡,百發百中,別說區區國民黨一兩個團,就是有千軍萬馬,也休想撼動他的二龍山。
南山地勢雖比不上二龍山,但槐經過這麼多年的曆練,早就把南山修築得固若金湯了,明碉暗堡到處都是。他相信槐的力量,守住南山也並不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馮山這種自信完全來源於一種經驗,他的經驗在紛繁複雜的戰爭格局中,二龍山和南山隻是戰爭中的兩枚棋子,要想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就要動一動這兩枚棋子。對戰爭的操控者來說,他們就是兩枚棋子。
那是一個月清風爽的夜晚,經過一冬的苦熬,山上的雪已經化了,樹梢已經泛綠,遠山近野開始有冬眠過來的蟲,發出試探的叫聲。那天晚上,馮山站在二龍山上,望著頭頂的滿月,每逢這時,他心裏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悵然,他想到了以前的日子,爹,娘,菊香,當然還有槐。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他現在隻能和槐這麼遙遙相望了,像這對父子山。
文竹不遠不近地望著他,每到這個時候,文竹從來不打擾他,隻是這麼默望著他。文竹是個聰慧的女人,關於他的內心,她比他還清楚。在她的心裏,眼前這個男人,重情重義,一諾千金,這些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她依傍著這樣一個男人,心裏幹淨也踏實,正是因為這份踏實,讓她死心塌地地追隨著馮山。
就在這樣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不遠處傳來了槍聲,起初槍聲響得並不密集,像除夕夜放的爆竹。後來槍聲就稠了起來,像刮過的一陣風。
最近山下經常響起這樣的聲音,他知道,這是國民黨的胡團長和共產黨的肖團長帶著各自的隊伍在二龍山鎮的地麵上交戰。今天你撤,明天我進的,幾進幾出仍分不出勝負,仍在二龍山鎮的孔二狗經常把這樣的情報送出來,今天二龍山鎮是國民黨的了,明天也許又到了共產黨的手上。馮山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他隻關心他的二龍山。山下打得吃緊時,他讓自己的弟兄嚴陣以待,樹上樹下、山石後麵、山洞裏都有他們嚴陣以待的弟兄,不怕一萬,隻防萬一。
槍聲一陣緊似一陣的傳過來,槍聲和以往卻有著明顯的不同,似乎很固定,都是從一個方向傳來的。他正在納悶時,孔大狗一路昂揚地跑來,一邊跑一邊興奮著聲音說:大哥,這回妥了,南山那個小崽子和胡團長的隊伍交上火了。
“南山”二字在馮山心裏驚起滔天巨浪,他心緒難平地叫了一聲:南山怎麼了?
孔大狗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他揮手打了孔大狗一巴掌,孔大狗捂著臉,剛才的興奮勁頓時灰飛煙滅了。孔大狗吭哧著說:大哥,俺說的可是實話,南山那小子欠收拾,他要是讓胡團長一夥給滅了,以後咱們也就省心了。
馮山此時站在二龍山的最高處,伸長脖子一直望著南山方向。那裏已經隱隱地看到了火光。
槍炮聲響了一夜,馮山就在那裏站了一宿。弟兄們想勸回自己的大哥,都被文竹揮手攔了回去,弟兄們也就高高低低地立在山坡上陪著馮山站到天明。
天亮了,槍炮聲仍沒停歇下來,似乎有更多的隊伍投入到了戰鬥,槍炮聲愈發地激烈了。
文竹就仰著臉衝馮山說:當家的,咱們是出山還是等?
馮山臉上的肌肉又抖動了一下,他咬著牙說:弟兄們,抄家夥!
弟兄們早就握槍在手了,之前沒人想過要出兵,嚴陣以待是守護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國民黨的隊伍向南山動手,眾兄弟的心裏也都七上八下的,今天他們向南山動手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向他們的二龍山動手。也有人高興,像孔大狗等人,他們想讓國民黨的槍炮解決了槐南山的勢力,沒有了槐,就沒有人和二龍山作對了。可就在這時,
馮山下了出兵的命令,眾人就亂七八糟地喊:大哥,三思呀。
馮山早就想好了,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懂,況且這“唇”不是別人,而是槐。他和槐的恩恩怨怨,那是他們自己間的事情,別人對槐下手,那是挖他的心。他不能坐在二龍山上無動於衷,況且,上次在日本人手裏,是槐把他放馬歸山的,這個情他不能不記得。
馮山帶著人馬趕到南山時,南山已經危在旦夕了,槐率領幾十個人龜縮在一個山洞裏,做最後的抵抗。國民黨的槍炮已經把洞口封了起來。馮山這一隊人馬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胡團長的隊伍後,沒有多大動靜,便殺開了一條血路。起初國民黨隊伍摸不清底細,眼見著一個又一個弟兄倒下,軍心一時大亂,隊伍潮水似的從山上退了下來。
槐得到了短暫的喘息機會,又蜂擁著從山洞裏衝出來,收複了失地,搶占了有利地形,局勢立馬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