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光長得像裕孝皇後,話多說幾句你就會發現,”宋碧寧直直的看著我,擔憂乍現,“她還像你。”
五月二十五,弘元朝長公主頌芫四歲生辰,因著睿蓉未出百日,隻在坤裕宮側殿設了小宴相慶,說是小宴,也是後宮齊聚,文朗正中坐定,我略側坐在他身邊,這是我閉門養胎一個多月以來頭一回正式出現在眾人麵前,四個月的身孕,夏裝之下小腹已經見了隆起。
話還沒說幾句,就有傳長公主來了。
所有人抬頭朝門口看,我隻看了一眼,就歪頭去看文朗,他卻沒有注意我看他。
頌芫的手是牽在穎嬪手裏的,小黛跟在兩人身後,這情景在旁人看來,也許已經看了一個月,並不算太稀奇,但是我知道,在我和文朗眼裏絕對不同。
她竟穿了一身鵝黃,不光是一身鵝黃,連妝扮發飾都像極了六年前的睿蓉。
我忽然想到睿蓉死之前跟我說的那句,與其為昨日的因自懲,不如為來日的果修行。
原來這就是她要修行的果。
我也明白了是誰安排穎嬪在坤裕宮見到文朗,正如今日她這一身衣衫打扮,甚至她的言談舉止方式,除了小黛,還會有誰知道得這麼詳細。
穎嬪拉著頌芫走近前來,先給文朗和幾個主位見禮,得了免又來看我,笑意滿眼:“淑妃娘娘的氣色比前幾日愈發見了好,臣妾真是替姐姐高興。”
我緩緩的笑,隻笑,卻不出聲,同時淡淡的去看文朗。
文朗何等敏銳,很快衝頌芫伸手:“芫芫,到父皇這來。”
頌芫乖巧的被文朗拉過來坐到他身邊單設的小桌上,穎嬪順勢跟了兩步,不想文朗淡看了她一眼,道:“下去坐吧。”
穎嬪麵色微變,迅速的看了一眼文朗,見沒有任何緩和,隻得施一禮退到她應有的位置上去。
殿內眾人一時自然各自心思,有看得透的,有尚含探究的,我把眼睛垂下來誰也不看,很快文朗在桌下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低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
穎嬪,穎,不就是影麼。
晚上,文朗和我一起回翊仁宮,我從宴上回來到沐浴再到睡下都一直怏怏的,文朗知道我在梗什麼,躺下後主動提起:“愉兒,那個穎嬪,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是不是睿蓉刻意安排的,也不管她當初是怎麼打算,”他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又誠懇,“我是隻為了頌芫,旁的,什麼都不會有。”
我沉默了一下,伸手去握了他,表達了我的理解:“那致禎呢?”
文朗淡淡的:“致禎等周歲了,再好好選一宮來養,或者再晚一點再說,想來他也不敢去奢望夠不著的。”
敢不敢奢望,現在說可能還太早了,不過既然文朗沒有這個心,我也沒多說,隻低聲道:“頌芫是長公主,品級比她還高,若是給她養,至少也得是個主位才成。”
“嗯,”他未置可否,“不急,再看些日子。”
說著把頭湊到我耳邊,低低的聲音:“愉兒,她隻伴駕,不曾侍寢。”
我聽了一怔,訥訥的被說中了心事一般:“哦。”
他淡笑盯著我,低下頭吻了我一會兒,暗啞道:“快睡吧。”
於是日子就這麼繼續的過,文朗當真不再召穎嬪侍寢,不過這並不影響她照顧頌芫和在後宮的動作。如我所料的,後宮很快不再平靜,盡管看起來依舊是宣貴嬪和儷貴嬪兩個在鬧,但本來勢均力敵的兩人如今竟然開始一邊倒,宣貴嬪春風得意,儷貴嬪接連吃虧,涵妃壓都壓不住。
宣貴嬪這邊的手段越來越妙,明知道是她始作俑,卻叫人挑不出錯處來,多幾次,也就看出了端倪,果然是穎嬪在裏頭起了作用。
六月二十五是睿蓉的百日之期,出了百日,皇後薨逝的喪儀就算告了一個段落,官民嫁娶、音樂飲宴俱都恢複如常,宮裏頭最先迎來的就是二十六日晌午的一場大宴,致暄周歲,親貴誥命一起進宮同慶,直把一個庶子的周歲辦出了嫡子的風頭。
致暄是現在宮裏宮外最炙手可熱的皇子,無論從得寵還是受重視程度上都是首屈一指,唯一能與之抗衡的先皇後嫡子致禎也因著皇後薨逝而略遜一籌,看著這一場無限盛大的歌舞升平,眾口一詞的極盡讚揚,我倒是有點理解睿蓉當初著急爭儲的心情了。
下午心血來潮的纏著文朗要給致暄抓周,桌上擺了一堆的東西,什麼筆墨紙硯,書籍印章,吃食玩具,五個多月的身孕讓我抱著致暄有點費勁,文朗見狀就接了過去,跟我一起哄著致暄去抓桌上的東西。
致暄一隻手懸在空中,卻晃來晃去也不動手抓,我正發愁,突然見致暄另一隻手不知什麼時候伸到文朗的懷裏,文朗那個盤龍翡翠的私印,竟被這孩子給掏了出來。
我嚇一跳,忙奪過來塞回文朗懷裏,重新去哄致暄抓桌上的東西,一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手裏東西被搶了立刻就哭起來,嚎啕洪亮。
文朗撥開我,把那印重新給致暄放在手裏拿著,一邊哄一邊道:“抓都抓過了,還能後悔的麼?”
我看著那印被致暄緊緊攥著,帶點不安道:“這哪能算的?”
文朗摟著致暄又親又抱,嘴裏連說抓得好,很快惹得致暄破涕為笑,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父皇,聽著倒是無比清晰,文朗更是樂不可支,父子倆鬧了好一會兒才交給奶娘抱下去,連那印都不想著拿回來,我看著忙打發環鈴跟著去,趁機從孩子手裏搶了回來給我。
待屋裏沒人了,我把那東西還給文朗,嗔道:“什麼東西就敢給孩子玩,也不怕他給你打了。”
文朗笑笑,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愉兒,上回與你說起想立致暄為太子的事,並不是醉話。”
我點頭:“我知道。”
他挑眉,眼含探究:“哦?”
我淡淡一笑:“君無戲言,你從來不會胡亂說話。”
他愣一下,問:“既如此,你怎麼不挾著君無戲言要我下詔,反而掩飾忽略過去,難道你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