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來，這顯然是最大的失誤之一。
想到這兒，章桐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屍體早就已經被火化，自己除了屍檢報告，也就沒有別的發言資本了。
接下來的第二個死者，是一個監獄警察，死因是酒後異物堵塞氣管引起機械性窒息死亡。據說死者在當晚下班後去親戚家喝喜酒，回家後因為家屬上夜班，於是就一個人在家睡覺，第二天早上被老婆發現的時候，人的身體早就已經僵硬了。
誰都沒有想到隔了很久以後，一個殯儀工因為感到自己實在是良心上過不去，晚上老做噩夢，在辭職後就找到獄警遺孀，吞吞吐吐地表示說死者有可能是被害的，但是具體原因當時因為家屬情緒失控而沒有來得及說出來。
局長揮揮手，皺眉打斷了方明的彙報：“現在人找到了嗎？那個殯儀工？”
方明點頭：“我派人去問了，經過多方做工作，他終於說出了當年為什麼會感到疑慮的原因，隻是可惜的是屍體已經火化了，所以也隻能說是對方的一麵之詞。但是以防萬一，我們還是決定把有關他的死亡事件暫時列入係列殺人案，畢竟，他生前是警察。”
“跟我說說殯儀工的疑慮。”章桐問道，同時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錄著。
方明有些尷尬，他瞥了一眼自己麵前的筆記，然後略微清了清嗓子：“在給死者做最後的儀容整理時，發現他的舌頭被割了下來，然後塞在喉嚨裏了。殯儀工的原話是——見過喝醉酒被自己的嘔吐物給活活嗆死的，就是沒見過塞在喉嚨裏的舌頭。”
“他有查看過舌頭邊緣創麵的痕跡嗎？”章桐問。
“有，他拿出來看過，參差不齊。”
“屍體有沒有明顯的搏鬥痕跡？比如說十指的指甲縫隙有沒有查看過，清理屍體時應該有這道工序。”
方明想了想，點點頭，又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筆記本：“沒有，他的原話是——很平靜，就像睡著了一樣，臉上沒有什麼特殊表情，我想窒息應該是在深度睡眠時產生的吧。”
聽到這兒，章桐用力合上了筆記本，雙眉緊鎖神情凝重：“好吧，我認為這個殯儀工的懷疑是正確的。”
看見屋裏的人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章桐聳聳肩，雙手一攤：“很正常啊，暫且不論這斷舌究竟是怎麼到他的喉嚨裏的，以至於阻塞住了氣管，因為無論這個舌頭是怎麼產生的離斷傷，如果是外力作用的話，哪怕是自己造成的，你們說死者的身體上會沒有本能的抗拒反應嗎？他的麵部表情會那麼平靜嗎？我曾經處理過一個案子，有個醉鬼晚上喝多了，死在街上，被人發現後就送到我那裏，死因是不用懷疑的——嘔吐物阻塞氣管導致機械性窒息身亡，我在他的口腔和胃內容物中發現了斷舌，很顯然他在死前神誌不清，把舌頭咬斷吞到胃裏去了，而那一刻，他是清醒的，因為我在他的十指的指甲內發現了皮膚殘留物，經鑒定，和他脖子上的抓痕相吻合。所以說，因為劇烈疼痛，他曾經試圖想把那半塊舌頭摳出來，但是因為飲酒過量，渾身無力，再加上咽喉部位舌頭上的傷口大量出血，所以，他就保持著那種抓著脖子的怪異姿勢被活活憋死了。”
“那個，是大半截舌頭被自己咬了下來，方明，那這個獄警呢？”章桐問。
方明搖搖頭：“幾乎是全部，剩下沒多少。所以那個殯儀工出於本能才會這麼擔心。”
“那就更可以確定了，因為我們自己一個人在不借助任何外力作用或者旁人的幫助下是沒有辦法獨自完成這麼高難度的斷舌動作的。”
說著，她回頭看了看身邊坐著的李曉偉：“疼痛是會暫時讓人清醒，剛才所講到的二號死者，我雖然沒有看到屍體，但是憑借方明警官的描述來看，舌頭的離斷傷是在死後發生的，所以，我讚成的結論是不排除他殺。”
聽了這話，李曉偉雙手抱著肩膀，皺了皺眉，似乎感到很猶豫：“根據我這兩天的交談記錄來看，這位去世的獄警生前是個心直口快的人，為此也曾經得罪過一些人，我所擔心的是，他死後被人用舌頭堵住喉嚨，會不會是一種懲罰的表示？”
這話一出，房間裏頓時一片寂靜。
冬天的風越到晚上越是刺骨得寒冷。雖然沒有下雪，卻猶如刀子一般猛烈地吹過街頭的樹枝，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夜深了，他一個人坐在飄窗上，絲毫沒有睡意。
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畫著一張素描。白色的十六開素描本就架在他的腿上，他低著頭，目光溫柔而又專注，素描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型，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是非常用心地在畫畫。
在他左手邊不到五十公分的距離處是個一點五米寬兩米深的熱帶魚魚缸，水聲潺潺，魚兒歡快地遊來遊去。
在雙龍峪這種地方養熱帶魚是非常少見的，再加上他本來就很低調，所以就更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養這種魚了。而在內心深處，他早就已經把它們當做自己的夥伴了。
大約三年前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路過了雙龍峪最大的花鳥市場，本來隻是無心的逛一逛打發時間，回家的時候，他卻小心翼翼地帶回了這隻並不小的魚缸，並為此還特地雇了一輛三輪車推著回家，因為無論什麼車子都放不進去，魚缸實在是太大了。
一個多月後，他又一次從物流中心神神秘秘地帶回了一個密封的大鐵箱，上麵貼滿了防水滲漏的保護條。他把箱子搬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打開箱子，忙碌了整個下午。直到最終坐下來時，窗外已經是華燈初上。他就像現在這樣，在淡黃色的燈光下細細打量著魚缸，這時候他更加確信，自己深深為之而著迷的，其實就是魚缸中的這些可愛的魚。
對這些特殊的魚，他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如果不算尾鰭的話，這種魚的單個體絕對不會超過三十公分，頸部短，但是下顎骨卻十分堅硬，有倒刺，牙齒呈現出銳利的三角形，上下互相交錯排列，身體是卵圓形，通體是灰綠色，背部則是深墨綠色，而腹部卻是引人注目的鮮紅。這種魚雖然並不大，但是個性卻非常凶猛，當它咬住自己的獵物的時候，是絕對不會鬆口的，身體同時瘋狂扭曲，直到把一塊十六公分的肉活生生地從獵物的身上咬了下來才算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