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響了,章桐伸手接起電話:“哪位?”
“你好,是我啊,章桐。”電話那頭的聲音蒼老而又慈祥。
“歐陽教授?”章桐感到很意外,警官大學法醫係解剖專業的歐陽教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一位精神矍鑠、滿頭銀發的老人的形象。自從大學畢業後,因為工作的緣故,章桐很少再回去拜訪歐陽教授,隻是每年的教師節,章桐會網上訂購一束鮮花給老人,同時再打電話問候。
“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老人的話語中充滿了深深的歉意,“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你能抽空來趟學院嗎?”
章桐猶豫了一下,隨即答應下來,以前的導師想見見自己這也很正常,年紀大了,身邊又沒有子女,教過的每一個學生,都如同自己的孩子。“你放心吧,歐陽教授,我今天下班就過來。”
“那太謝謝你了,章桐,你到我家來找我吧,隨時都可以。”臨掛電話前,老人還不放心地繼續叮囑了句,“你一定要來啊!我……我有事想和你談談。”
“放心吧,歐陽教授。”掛上電話的一刹那,章桐聽到電話聽筒那頭敲門的聲音,歐陽教授隨即應了句,“等一下,我馬上來。”電話很快就被掛斷了。
一直到下午五點,這一整天章桐都不忙,沒有現場也就沒有屍體,她所要做的就隻是案頭工作的報告整理。
合上最後一本案卷,章桐伸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目光落到辦公桌上的小相框,那裏麵裝著的是她從光榮榜上親手取下的父親的照片。雖然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但父親的笑容卻依舊不變。
本來章桐想把這張照片放在家裏的相冊中,可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用這張特殊的照片換下了自己的照片,然後端端正正地擺放在了辦公桌上。
伸手關上台燈,辦公室裏光線不是很好,但是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她從不開著頂上的日光燈。因為在她看來,台燈的光線能夠更好地讓人集中精力來工作。
章桐留下了辦公室的鑰匙在前台接待處後,轉身離開了,最近記性不好,總是會丟東西,潘健又出差,所以鑰匙放在接待處是最明智的抉擇。
公安局門口正好有一輛出租車,章桐緊跑幾步上了出租車,對司機說:“市警官大學,謝謝。”
出租車迅速向城東大學城開去,遠處天邊一抹晚霞,紅得就像把天空都燃燒了。
車還沒開到教授的樓下,章桐就看見一輛閃著急救燈的120救護車穿過樓前的甬道,火速向自己的方向開來。她心裏不由得一顫,雙眉緊縮了起來。教授樓裏住的都是已經上了年紀的老教授,不管是誰,120的出現都不會是好事。出租車和120車交會而過後,出租車就在樓下的甬道上停下來,章桐下了車,身邊經過的幾個剛從樓裏出來的學生,聽到他們的隻言片語就把她嚇了一跳。
“歐陽教授真可憐,年紀都這麼大了。”
“是啊,平時看他好好的,怎麼現在……”
章桐趕緊上前攔住那幾個學生,同時指著身後120救護車消失的方向,著急地問道:“剛才車上的是不是歐陽青山教授?解剖專業的?”
幾個學生點點頭:“沒錯,心髒病發作送醫院了,歐陽師母和我們班長一起陪著去了。”
“去哪個醫院?”
“應該是第一醫院。”
章桐迅速攔住正要掉頭的出租車,一把拉開車門就鑽進去:“師傅,快去第一醫院,快!”
真奇怪,成天和死亡打交道的人,麵對自己生活中所認識的人或事,卻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章桐在第一醫院的走廊上狂奔,焦急地尋找著急診病房的指示牌。這是誰的錯,她不能怪那個出租司機搞錯了門,把自己送到第一醫院的入口處。她不得不焦急地穿過整個門診大廳,繞過注射室、拍片室、配藥房。她狂奔著,以至於大廳的保安都開始注意起了她,由於緊張,她感覺到自己腰部的左側隱隱作痛。
“急診病房在哪裏?”章桐向一個推著手推車的醫院護工大聲道。那人指了指身後的那扇對開門,她趕緊推門進去。玻璃窗後的病房裏有三個護士,其中一個被門的響動驚動了,推門走出來:“什麼事?”
“我……我找醫學院剛剛送來的歐陽教授,是120送來的,請問他在幾號病房?”章桐氣喘籲籲地說道。
護士皺起眉,想了想,又伸手拿過門旁掛著的登記簿查看了下,然後平靜地抬頭說道:“送來時人就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死了,現在正送去太平間。”
“你說什麼?”章桐感覺自己像在做夢,雙腿一軟,差點兒坐在地上。
客廳裏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五鬥櫥上的老式三五牌座鍾依舊在那裏一板一眼地走著,發出了單調的嘀嗒聲。
老教授習慣躺著的竹製躺椅上空蕩蕩的,給人一種心塞的感覺。章桐再也不忍心看第二眼了,她把目光轉向了身邊沙發上坐著的歐陽教授妻子。
桌上的茶已經冰涼,紅茶——歐陽教授最喜歡喝的祁門紅茶。
和上次來相比,此刻的老太太似乎丟了魂兒,看上去一下子憔悴了十年。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銀色的頭發不再像以往那樣梳理得整整齊齊,神色之間也多了幾分悲傷和無助,眼角閃爍著淚花。
“歐陽師母,請節哀。”
老太太輕輕搖了搖頭,嗓子嘶啞著說:“我沒事,丫頭,謝謝你來看我。”
“需要我通知什麼人嗎?”章桐知道兩個老人膝下沒有子女,而在這種情況下,身邊多個人,對還活著的一個來說,至少也是種安慰。
“不用了,阿慶已經幫我打過電話。”老太太所說的阿慶就是先前陪同一起去醫院的學生,同時也是歐陽教授的得意門生,“老頭子還活著的時候,經常和我說起你,你是他最驕傲、最出色的學生。”說著,老太太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