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樓梯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唐韻盡量使自己的腳步放穩,她心裏默默地數著台階的級數,每十六個台階一個轉彎,總共要轉四個彎。除了自己麵前微弱的手電光外,唐韻感覺自己已經被黑暗吞沒,她開始有點後悔自己選擇這個時候去負312室。
長長的走廊總會時不時地產生一股說不出哪裏來的風,尤其是在這麼一棟年紀很大的建築裏。唐韻來到地下二層,越靠近負312室,她就越能夠感覺到身後這股帶著黴變味道的風不斷地吹著自己的後背。她感到一陣發抖,好像又回到了八歲時陪著母親為父親守靈的那個夜晚。
唐韻深吸了口氣,站在負312室的門口,伸手從兜裏掏出了白天沒有及時歸還的鑰匙,輕輕插進鎖孔。
門鎖很快就被打開了,她朝身後的走廊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確定沒人後便閃身走進了負312室,悄悄關上門。
十多分鍾後,唐韻從負312室裏走出來,她重新鎖好門,把鑰匙塞在兜裏,然後依舊在手電微弱的燈光照耀下,從來時路返回。
還沒有回到女生宿舍樓,唐韻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給章桐發了個短信:師姐,明天中午十二點,老地方見。
或許是因為工作的緣故,也或許是自己直爽的個性使然,章桐很少去揣測周圍人的想法,這也怪不了她,自己每天見到最多的都是不再會有任何思想的死人。久而久之,她的思想也就變得簡單直觀了,甚至有時候會變得有些固執,這很讓人感到頭痛。
歐陽師母在聽了章桐結結巴巴的陳述後,便微微合上雙眼沉默不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房間裏的空氣似乎也開始凝固了。許久,老太太隻淡淡地說了一句話:“請一定要讓他走得安詳平靜。”
章桐用力點點頭。
很快,歐陽教授的遺體被殯儀館的靈車送到市公安局地下停車場,章桐早早地準備好一切,她站在門口,無聲地看著工作人員把輪床從靈車上小心翼翼地拉了下來。簽過字後,章桐和助手一起,推著輪床順著解剖室門前的斜坡走進了鋪著潔白瓷磚的走廊。
章桐的心情很複雜,雖然在自己的手中解剖過上千具屍體,她也不斷地提醒過自己不要動感情。但當她穿好分體式解剖服,戴上橡膠手套,係上皮圍裙,最後站在不鏽鋼解剖台的漏水槽前,看著助手緩緩揭開覆蓋在歐陽教授遺體上的白布時,她不得不強忍住眼眶裏的淚水。
“章法醫?”助手詢問的目光注視著章桐。
章桐輕輕歎了口氣,點點頭:“我們開始吧。”她伸手從器械托盤上取了一把二號手術刀。
一個多小時後,解剖終於結束,章桐解開圍裙,摘下手套,隨手扔到牆角的醫用垃圾回收桶,然後拿著取樣載玻片走向了隔壁的毒物檢驗實驗室。很快檢驗結果就出來了,章桐撥通了王亞楠的手機。
“亞楠,我們的推斷沒錯,歐陽教授死於大量麻醉劑所導致的心髒衰竭。這種麻醉劑是獸醫專門給狗使用的,叫做‘克他命’,也就是氯胺酮,是新型的非巴比妥麻醉劑。它容易讓人產生幻覺,減弱呼吸,對本來就有心髒病史的人是致命的慢性毒藥。你知道嗎,我剛才在歐陽教授的胃容物中化驗出了這種藥物的殘留量竟然是給狗的正常劑量的三倍之多。”
“這種麻醉劑進入人體內後,一般多久會起到作用?”電話那頭王亞楠的聲音斷斷續續。
“人體年齡、體質不同,起作用的時間也不會一樣,根據歐陽教授這個特殊年齡段的標準來判斷,應該是兩個小時左右。”
王亞楠停頓了一下,又接著問:“那這種麻醉劑攝入的方式是什麼?”
章桐想了想,說:“我是在他的胃容物中發現的,人死之後身體機能立刻就停止了新陳代謝,所以這些麻醉劑還殘留在他的胃容物中。要我說的話,亞楠,歐陽教授是被人在食物或者飲水中下的藥。”
“這種麻醉劑一般在哪裏可以買到?”
“醫藥部門都可以,在醫學院的管製藥品倉庫都會有,一般是用來做實驗用的。”
“那我馬上派人去查一下。”
“還有,亞楠,歐陽教授如果真的是被別人毒死的話,那個叫唐韻的女孩子不就有麻煩了嗎?”章桐開始惴惴不安。
“我想這個也有可能,但我不好作判斷,你盡量提醒她小心安全。”
章桐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了,亞楠,她昨晚給我發了條短信,我中午就要去見她,我想她已經拿到了我們所需要的DNA樣本了。”
就在章桐如約趕往咖啡館和唐韻見麵的同時,王亞楠帶著助手老李和現場勘查組的兩個工作人員一起走進天長市醫學院教學大樓。
“你好,我們是市公安局的,這是我們的搜查證。”老李和王亞楠站在教務處門口,向裏麵走出來的工作人員出示了搜查解剖專業已故歐陽教授辦公室的搜查證和自己的工作證。
拿著搜查證發愣的是教務處辦公室主任,姓陳。陳主任是個胖胖的矮個子中年男人,他麵露難色地看著老李:“警察同誌,這個,”他指了指老李手中的搜查證,“我要向張院長彙報的。”
老李一瞪眼:“彙不彙報是你自己決定的事情,我們幹涉不了,現在你所要做的就是不要耽誤警方的正常辦案程序,既然你是教務處主任,那就請你在上麵簽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