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響起一個溫和莊重的聲音:“不必多禮,都快起來吧。”
起身後,各位誥命夫人均賜了座,殿中便隻剩我們六位女子,三人一排,站成兩行。
“都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依言抬頭,我見到了這位讓我頗為向往的皇貴妃。
皇貴妃是令人羨慕的,她在這個妃嬪異常眾多的後宮中,多年來穩穩當當地笑到了最後。她是太子的母妃,還擁有一位頗為意氣風發的五王爺,數年來後宮第一人,將來鐵定的皇太後。
然而她亦令人同情,她擁有高位,卻熬了多年依舊成不了皇後,“母妃”無法變為“母後”;她擁有兩個兒子,卻沒有一個是親生的;她即將成為太後,卻還不滿四十歲。
回想方才偏殿的幾家女兒,我心下盤算:選太子妃的話,陳將軍的女兒陳雁羽中選的可能性大一些。那倪丞相家的太冷,恐沒有母儀天下的氣質。
皇貴妃正要開口,忽有內監高聲報:“皇上駕到!”
眾人連忙起身,讓開中央的位置跪下,皇貴妃則領著貴妃和淑妃迎了出去。
少頃見一抹明黃晃過,眾人皆端正身形,俯身而拜。叫起後,娘和諸位高官夫人依舊賜了座,我等也照舊兩排而立。
“都叫什麼名字?多大了?”一個低沉的男聲,自然是皇上開了金口。
我等挨個行了福禮開口。
“臣女倪樂寧,年十七。”這倪樂寧連聲音都是冷的。
“臣女陳雁羽,年十六。”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波瀾。
“臣女崔紫琦,下個月就十六了。”這崔小姐的聲音頗為動聽。
“臣女馮純簫,”她頓了一下,“年十八。”
“臣女李靜婉,”她的聲音很輕,“年十五。”
至我,也趕忙福禮開口:“臣女慕冠愉,年十五。”
“嗯。”皇上應了一聲,皇貴妃道:“都抬起頭來給皇上瞧瞧。”
此次依言抬頭便不可張望了,君顏在上,需得垂眼斂息。片刻之後,上頭並未出聲,卻已感覺有目光盯在周圍,隻是萬不敢抬眼。
“可曾讀得詩書,抑或懂得琴棋?”皇上又問。
我等依次報了所讀詩書及擅長技藝,看得出各個均可當得才女。我不欲出頭,輪至我時隻是輕描淡寫,草草略過。
此時,皇貴妃又考較起前排三人,我見場麵略鬆,便偷偷抬眼往上頭望。皇上是一位頗嚴肅的男子,年紀應是五十有三,看起來卻更老一點。許是久病纏身的緣故,麵色並不佳,巳時未過,已現疲態,略歪靠在座椅中,正強打精神聽著陳雁羽的答話。
皇貴妃突然道:“老四文暉也快滿十九了,這一直拖著不娶也說不過去,不如早些給指位王妃,成了家,也好有個貼心人在身邊照應著。皇上,您說呢?”
說罷,她看了淑妃一眼,淑妃自是滿眼感激期待,皇上則一揚眉毛:“哦?”
然後他亦側頭看向淑妃:“也好,淑妃看看,可相中了下頭哪個?”
淑妃得了應允頗為激動,看看我們,猶豫著,終是沒敢挑:“都是頂好的女兒,臣妾哪裏挑得,還請皇上和姐姐替文暉做主。”
皇上微微一笑,又轉過來看向皇貴妃。皇貴妃十分得體地開口:“臣妾覺得兩位尚書家的都不錯,祖上與皇家沾著親,家世倒也配得,還請皇上定奪。”
皇上略一沉吟,道:“李家的年紀小了些,怕壓不住王府的事。那就馮家的吧,回頭著禮部擇個日子。”
淑妃聽了甚喜,整個人都光彩了起來,起身謝了恩。
馮尚書夫人亦是連忙謝恩,女兒的年紀眼看超了齡,今日進宮選太子妃也明知沒有自家女兒的份,隻求給指個官家便罷。這突然得賜為四王正妃,雖是個體弱王爺,但畢竟是嫡妃,一個尚書家的女兒自是高攀了。將來馮家便是正宗的皇親,得蔭後代,實為大大的好事。
那馮純簫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是平靜地謝恩,可我總感覺她似乎有些異樣。然而此時我可再不敢放肆,隻得低頭作罷。
此事議罷,皇上忽又對皇貴妃開口:“你操持得周全,這老五的婚事也該辦一辦了。朕看平日裏就屬他逍遙自在,將來他雖不擔社稷,卻也是要悉心輔政的,該收收心才是。”
經過方才一事,這會兒我倒不甚擔憂了,且看皇貴妃如何為文朗化解好了。
“皇上說得是,這文朗玩心頗重,是臣妾管得不夠。不過這陣子事情不少了,太子下個月新納側妃,接下來就是文暉大婚,臣妾還打算給文暉選幾房側室,也好早日開枝散葉。入秋還是太妃的七十壽辰,都夠禮部忙上一陣子的。這大選拖了兩年,多少官家女兒巴巴地等著呢,文朗的婚事就再緩一緩。來年大選臣妾再為他挑幾個合意的,總教他再無可拖便是。”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滴水不漏,我也在心中暗讚,不愧是在這深宮熬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皇上自是未再堅持:“芳蘊想得周到,交給你操持朕是放心的。雜事辛苦,貴妃和淑妃也要多幫襯著點。”
說罷皇上起身稱乏,我等眾人又是跪送。貴妃隨著皇上去了,淑妃也招了馮家母女隨著告退。都送走後,我回過身,卻見皇貴妃正直直地看著我,隻未見開口。我心下疑惑,卻也不敢展露。
過了一會兒,皇貴妃開口道:“將軍、丞相和少傅家的留下陪本宮說說話,餘的領賞回吧。”
我和娘以及李家母女跪謝而出,管事姑姑候在門外。她打發幾個內監分別捧著賞賜領著我們出宮。一路至宮門口,兩府的丫鬟和下人迎了上來。娘又與李夫人寒暄了幾句,才同我上了馬車返家。
至家中才入後堂,三位姨娘便都迎了上來。落座後見三位姨娘滿臉急切的神情,娘隻得將進宮前後的事細細說與她們。聽至淑妃中意我卻被皇貴妃化解了,三位姨娘均是麵色歡喜,而聽至最後沒有被留下說話,又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