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蓉說得篤定，見我望她，又有些倉皇地補了一句：“皇上他……不會真的想你死，你要信他！”
我淡淡地笑了，垂下眼瞼，半晌才道：“我不怪他。”
即使知道這就是離別，我們也沒有再說什麼。直到轎子停下來，小黛掀開簾子，我才看到是停在一處偏僻的地方，不遠處就是內宮的圍牆。
“姐姐，我隻能送你到這兒了，後麵的讓小黛帶你去，芳華門那兒已經安排好了，你放心。”
“娘娘，咱們走吧。”
我呆呆地看著睿蓉的轎子遠去，小黛在身旁輕聲催促我。
又是這條牆邊的路，上一次隱匿而行走過這裏，還是初入宮時與文朗一起偷溜出宮去看睿蓉。我們一路追逐笑鬧，小心地躲過宮人和侍衛，是何等的緊張又期待，滿心都是歡喜。
如今再走過，卻已是在逃命，要為自己尋一條活路。三年轉瞬即逝，許多人從陌生到熟悉，複又陌生，時過境遷的巨變，滿心都是哀傷。
遠處傳來吵鬧聲，仔細辨認了，竟是景和宮的方向。我的心立時提起來，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嗎？
我當即加快腳步趕路，少頃，卻沒見人聲擴散開來。
眼看到了芳華門，已能看見等在門外的馬車，我心下稍安，在一個稍開闊的位置，我仰頭回望，頓時大吃一驚。
景和宮那邊除了人聲鼎沸外，竟是火光衝天！
看看小黛，卻毫無驚奇之意，隻是催我快上車。呆滯片刻後，我突然明白了睿蓉所說的讓桃雲最後為我做點什麼是什麼意思。她所說的完備計劃，不會有追兵，桃雲所說的以命祈求我的平安，那堅定屹立的模樣分明就是絕然赴死的表情。
景和宮有那麼多人看著，如此大火，桃雲一個人短時間恐難成就，此時那個帶進景和宮卻不曾打開的食盒就極可疑了。
而我全然沒在意，我被滿心的怨恨蒙蔽了雙眼，竟絲毫沒看出來！
若是刻意而為，桃雲一定不會讓人有機會救她出去，不用多久慕冠愉就會隨著雲知苑化為灰燼，從此從這個世間消失。
睿蓉給我的，是一條沒有退路的生路。
我顫抖著聲音問小黛：“小黛，你告訴我，這車、這生路，原本是不是桃雲的？”
小黛沒有回答，但我已得到了答案，突然有一種潸然淚下的衝動。
對於桃雲的背叛，我即使再怨也不曾想過要她的命，當她真的替我而死的時候，有一刹那我是想返回的。因為不該是這樣的結局，雖然理智告訴我已然來不及。
小黛送別了我，上了車，車上有個小包裹，裏麵是一些平民衣物和銀錢。後麵的路自然十分順利，趕車的大漢極熟悉老練，處處都不會受到阻攔，很快便出了宮。
我很想問問這個大漢，到底是誰派了他這個差事，為什麼他會熟悉宮裏路線。試探著問了，自然什麼都問不出來。直到在一處偏僻的街道，他讓我下車，才對我說了幾句話。
“幹我們這行的，接出來的人大多都是滅口的旨意，這種放生的，還真是頭一遭。有人花大價錢、大風險保你，也算你的造化。趕緊離了京城，自尋生路去吧。”
那人說罷便轉身走了，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巷子口，看著遠處暗紅的城牆，聽更聲已是子時，街上沒有人，一時間我並不知道該去哪裏。
宮裏應該已經亂成一團了吧，消息一定會飛快地傳遍整個後宮。我不知道這個偷梁換柱的計劃除了睿蓉還有多少人知道，對於這些，又有多少人麵對景和宮的火光會歡喜慶幸，或是憂傷惋惜。
宮裏會給我的結局編一個怎樣的理由，對於我的死，文朗又會給朝廷、給慕家一個怎樣的說法……
冬夜的街頭很冷，我全身都已凍僵，知道有再多不舍也不能繼續留在這裏發呆。可是我孤身一個女子，在這樣一個深夜獨行，很難不讓人起疑，光是這一身宮女衣裙就幾乎讓我寸步難行。
“慕小姐。”
背後突然出現的聲音把我嚇得一個激靈，不知是我一直在出神還是來人的腳步太輕，我竟一點都沒發覺。
“慕小姐，別怕，是我，石睿堯。”
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我這才回過頭，心裏存了感激：“石佐領，你怎麼在這兒？”
“睿蓉叫我到這裏來接你，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吧。”說著，石睿堯給了我一件又長又大的鬥篷把自己裹起來。既溫暖了身體，又成功地把一身惹人注目的衣裙給遮了個嚴實。
他將我帶到一家客棧，也許是提前約好的，他隻輕輕一敲，早該關門謝客的客棧便開了門放我們進去。在一間早已預訂好的客房裏，石睿堯告訴了我今後的安排。
“慕小姐，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待天亮了，我送你出城。”
石睿堯離開的時候說天亮以後來接我，我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等他。
我知道睿蓉已經幫我安排好了未來，但我不能按照她的意思。
一夜未眠，我仔仔細細將前因後果想了又想，有一些能說得通，有一些則想不明白。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機會見到那些人，也不知道宮裏的人是否都已經相信我的殞命。至於以後，我想，去找大哥應該是最穩妥的辦法。
換好衣服後，天剛發白，我便從客棧的後樓梯經後院離開了。我從未在這麼早出來過，店鋪都還沒開門，街上人很少。家不能回，要找大哥就隻能通過自家產業。天子腳下，家裏人多數為官，為免家業雄厚遭人忌恨，我家在京城涉及的產業並不多，並且刻意避免了那些容易引起紛爭的行當。酒樓、鏢局之類至少在名義上是沒有的，大哥十分能幹，路數又廣，多年來從未出過事。
我對生意之事知之甚少，認得出的自家產業隻有幾間客棧、茶莊和一間銀樓。客棧、銀樓人還是太多，隻有茶莊可以一試，於是我特意找了一間城西尋常地段的“呈祥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