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人陷入沉默，徐青妖知道對方在等自己後麵的話，於是呼口氣道：“你是整個郾城凶案的開端，你以詭譎離奇的死亡方式重新掀開了被塵封的葛府滅門案，從被害者以及現場遺留的‘流魂香’字跡，無疑告訴所有人複仇者來了！如你所願，景黃郭白四家開始恐慌，迷茫和相互猜疑，他們每個人心中都仿佛懸著一柄誅心利刃，不知何時就會落下。”
徐青妖喟然長歎：“而展開這張凶殘大網的你則以壯士斷腕的決心，以一隻斷臂騙過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認為複仇者來了，你這雲香會會主自然首當其衝，而且現場血肉橫飛慘像也讓人掉以輕心。如此，你這個命案的始作俑者成功抽身其外，冷眼旁觀地看著獵物一個個跳進你設計好的死亡陷阱裏，端的不亦樂乎。”
“我可有說錯。”徐青妖目視紅袍人青慘慘的麵具，紅袍人發出一聲輕蔑地冷哼。
徐青妖淡淡道：“孔公子一定很奇怪，我是如何發現了你的陰謀，其實我剛才講過了，你最大的破綻就是你的自作聰明。你覺得李代桃僵之計天衣無縫，卻忘記了斷臂與殘屍屬於兩個不同的人，即便你找來的替死鬼同你身形體重一模一樣，但有一樣卻是無法替代的。”
“什麼？”紅袍人忍不住發問。
“骨頭。”徐青妖語氣平穩地說：“不同人的骨頭各有不同。”
紅袍人麵具抖了抖，徐青妖緊盯不放繼續說下去：“我的一個當仵作的朋友發現這個疑點。他先是在屍骸裏找到了一枚銅錢大小的掌骨碎片，意外發現上麵有剛愈合的裂痕，說明它的主人近期左手受了傷。但孔府下人都說孔天陽並未受傷，於是我那朋友納悶了一陣，而後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殘屍並非孔天陽！”
紅袍人這回連紅袍都開始鼓動，徐青妖嘴角揚起：“為了驗證自己的推測，我的朋友將確認屬於孔天陽的左臂同其餘殘屍做了比對，他花費了不少功夫挑選出了三塊右臂碎骨，分別是一塊腕骨和兩塊尺骨，而後再將左臂去肉存骨，通過左右比較發現左骨要比右骨色澤鮮白，重量要大，硬度也要高，以此為依據他斷定屍身的左右臂骨屬於兩個人。”
徐青妖微微一頓，又說：“我的朋友謹慎起見，還對殘屍其他碎骨進行了驗證，得出了跟右臂一模一樣的結論。如此便無非是兩種情形，一種是左臂是孔天陽的，而屍身另屬他人，另外一種是左臂是別人的，而屍身屬於孔天陽，而之前孔家人確認了左臂的真實性，那麼真相呼之欲出，那就是孔天陽沒死。”
“孔天陽既然裝死，那麼郾城的腥風血雨一定是他的幕後黑手。”徐青妖目如刀鋒射向紅袍人，但紅袍人依舊無話，隻是下垂的左手晃蕩了兩下。
徐青妖將一切看在眼底，淡淡一笑：“你的左手一直垂著，掛這麼一個假手在身上總會影響你出劍的威力，你在猶豫是否要將假手卸下來扔掉，對不對。”
紅袍人身子一震，青色麵具首次朝向徐青妖，似到此時才正視對手。
徐青妖撓撓頭說：“哎，隻怪我的朋友顧慮太多，未能及時把疑點反饋，反而想再驗證完黃鬥，郭英傑，景二屍身的真實性，捋清楚整條線的脈絡。他驗完了所有死者，除了你之外，其實都吻合，證明就是死者本人。這也將你的嫌疑完全暴露，還用我再多說廢話麼，孔公子。”
紅袍人陰鷙目光接觸到徐青妖凜冽眼神，半晌，紅袍人發出一陣低笑：“好極了，沒想到在最後關頭竟然冒出來你這麼一個年輕有為的捕快，厲害，佩服！”
“我得謝謝你，多虧了你，我終於不用再戴這難看的麵具了。”紅袍人伸手摘下了臉上青慘慘的麵具，麵具下赫然正是豐神俊朗的孔家公子，孔天陽。若說頃刻前，戴著青色麵具的紅袍人還猶如地獄使者，那頃刻後，紅袍人已然變成了風度翩翩的濁世美公子，完全無法跟凶殘冷血聯係在一起。
白妙鳳望著對麵孔天陽俊美的笑容，如今隻覺得得惡心和毛骨悚然，這張溫文爾雅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什麼樣的醜惡內心。白妙鳳咬著牙，眸中填滿憤怒叱道：“從來不存在替葛家伸冤的複仇使者，一切都是你搗的鬼，殺死黃鬥，郭英傑和景二，還逼死我娘……所有的，全都是你變態的陰謀！孔天陽，你這衣冠禽獸！”
“哼，我的陰謀？白小姐，你太天真了。如若我再晚兩個月動手，第一個命喪黃泉的人就是我，你不也很清楚景二的狼子野心麼。我隻是不想坐以待斃而已，所謂先下手為強，我深諳其理。即便是吃齋念佛的你娘，她就能放下心中那把屠刀？未必吧。”孔天陽一臉鄙夷地笑了笑：“十二年前的密謀你當時也心知肚明，而你也不曾阻攔，現在又何來的大義凜然！”
“你……我……”白妙鳳無言以對。
孔天陽轉看徐青妖，目光咄咄逼人：“這位兄台，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在下徐青妖，乃是一名小小的捕快。”徐青妖直截了當地回說。
孔天陽點頭：“徐捕快令孔某刮目相看，隻是我還有一事好奇，你是如何猜到我會對白妙鳳下手的。”
白妙鳳的眸光也望向徐青妖，徐青妖雙眸閃爍著不凡的光芒：“就在片刻前，我朋友在白府外的小巷裏將所有對骨結論告訴了我，我心中已然打消了疑慮，篤定了凶手的真實身份。”
“後來我追蹤可疑人影進入白府，本想趕去祠堂，但卻突發奇想——凶手的目標是否真是白老夫人，亦或者另有所圖。我不禁思索，隨著命案接連發生，黃家郭家因繼承男丁年幼，出現了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麵，景家在景二兩個兒子暴斃後也是類似情況，而白家甚至連正統繼承人都沒有。唯獨孔家，你還有一個親弟弟叫孔海陵，孔海陵此刻正跟隨虎袢山火尋道人習藝。倘若一旦五家無主，那麼雲香會必將發生驚天動地的變化，到那個時候執掌雲香會的極可能就是你的弟弟，孔海陵。”徐青妖一口氣說完，目光始終未離孔天陽，孔天陽此時臉上的笑意正一點點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