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的嬌氣,大半原因是從小與常樂在一起,被他百般關懷體貼給寵出來的。
一顆眼淚就能換來加倍愛護,阿蘭哭的時候是真難過還是借機撒嬌,恐怕連她自己搞不清。
可惜常樂身為賤民男性,掙錢養家的能力最重要,漂亮臉蛋不能當飯吃。
他父母身體都不好,特別是去年父親摔壞左腿後,家裏頂梁柱斷了半截,吃了上頓就不知下頓在哪裏,隔壁大叔已經來宣布,兩家早年間說好的婚約取消,他女兒阿蘭不能嫁給常樂受苦。
這種事沒道理可講,也沒別的路可走,要供養父母,要挽回與阿蘭的婚事,常樂必須出門掙錢,僅僅在家給父親打下手加工石料已經不夠了。
三個月前,有貴族派人來賤民區招攬男女仆人,常樂自認為性格溫順能吃苦,適合給人做奴仆,便毅然告別父母,來到了巴克男爵的城堡。
母親不願意兒子幹那樣受辱的差事,臨別時哭得氣喘病發作。可是沒辦法,當初石匠恰恰是幫男爵翻修城堡摔壞的腿,由於同時還踩落了一塊貴重石料,必須承擔賠償,家裏從此欠了男爵家八十個銀幣。
常樂去做奴仆帶有“質押”性質,一進門就能拿到40銀幣“契約錢”,可以抵掉一半債務,以後每月2銀幣工錢都用來還賬,至少父母不會再被催債者毆打辱罵了。
之所以有“工錢”,是因為尤裏安大陸早就取消了奴隸製,奴隸被解放後轉為如今的賤民階層。
但貴族們並不適應沒有奴隸的日子,便通過象征性給一點工錢的方式,仍從賤民當中招收奴仆,對待他們的方式也與幾百年前沒什麼區別。
從進入男爵城堡之後,常樂才發現,自己在父母身邊吃的苦,根本不能算苦;自以為堅強的忍耐力,在殘酷的磨難麵前不堪一擊!過去那些欺負他的少年,與真正惡人相比,簡直如天使般善良可愛。
所以今天的常樂臉上,那標誌性的微笑,已經整整四天沒出現過一次。
前方林間草地上,貴族子弟們正在聚會,常樂聽不懂他們說的“貴族語”,嬌小姐們“咯咯”的笑聲倒是很悅耳,但他此刻臉色陰沉,望著腳尖前的地麵,隻覺得春日的午後寒氣迫人,全身克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泰勒少爺帶著火氣的吼聲突然傳來,將常樂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走了!回去!真他媽沒勁!”
“是,少爺!”
常樂應了一聲,將手中外套披上少爺的雙肩,與另外幾個仆人一起簇擁著主人離去。
出了城主府大門,少爺才開始咬牙咒罵,每次出席這類聚會,他的情緒都會越來越壞。
泰勒少爺對女人格外熱衷,尤其鍾情城主的千金,可惜自身形象不佳,談吐無味,詩歌戲劇一竅不通,而且他隻會大陸通用語,“貴族語”說得詞不達意,就更受貴族圈子鄙視。
而他受了貴族小姐的氣,恨的卻是全體女性,連詛咒帶發誓,號稱等自己強大了,要將天下美女如何如何,用詞不堪入耳,沒有半點貴族風度。
到了馬車前,少爺踹了常樂腿彎一腳,示意要他趴下做一個墊腳凳。
少爺是修煉者,去年剛結束在宗門的長期學習。作為天地源力洗滌過筋骨的修士,他躍過幾米高牆都不費力,上車就更不需要拿人來當台階。隻不過因為受了強者的氣,欺辱一下弱者能讓他心裏平衡一些。
而常樂對此習以為常,所以隻猶豫一秒,就麵無表情屈身跪地,任由少爺踩著他登車。
另外幾名仆人則陪笑伺候,殷勤地為主人開關車門,其中一人還故意踏在常樂手上,用力碾了一碾,這些人不放過任何欺負常樂的機會,已經成了例行公事一般。
常樂仍然咬牙忍住,不吭一聲。
少爺懶得記憶身邊五個隨從的名字,就按他們年齡體格由大至小依次編號,從1到5,領班是“1號”,常樂“5號”,剛才踩他手的,是“4號”。
馬車從城主府門前緩緩啟動,隨即在少爺的命令下驟然提速,迫使街頭行人紛紛驚呼躲避,人海如退潮般迅速向兩邊閃開。
卡塞爾城是哈維蘭帝國北疆重鎮,由於十七年前那場災難,不少難民流落至此,使得此地人口多達數十萬,馬車在熱鬧街道上疾馳,其實很容易傷人。
常樂麵無表情,身穿男爵府仆人服裝,一手摳住車頂,一手把著車門,腳踩踏板,整個身體懸在車廂外,隨著車身顛簸一搖一晃,與跟車的另外四名仆人保持著同樣的搖動頻率。
某次劇烈晃動後,他外衣裏麵的一個物件從腰帶上滑脫,向著地麵快速墜落。
那是一柄匕首!
常樂立刻察覺,閃電般飛腳一撈,準確勾在靠近刀柄的重心位置,令那凶器穩穩飛回自己身前,然後一把抄住,塞回懷中。
對於身手矯健的“惡魔之子”來說,這個動作一點也不難,常樂隻關心這柄匕首有沒有被人發現。他迅速瞟了一眼同側的兩名仆人,又看了看車窗裏的少爺。
少爺正望著為躲避馬車而狼狽跌倒的行人,不斷發出大笑,對常樂的動作並無察覺。
看著少爺下頜突出的“地包天”尊容,常樂目光中充滿厭憎,而懷中這柄匕首正是特意為少爺預備的“禮物”,他四天前從城堡兵營裏偷來之後,一直在尋找刺殺機會。
不過,對方是二階修煉者,強大程度絕非普通人能想象,所以就算常樂天賦異稟,也不敢輕易與其正麵較量,身為一名刺客,總要在最有把握時才能出手。
做了十多年乖孩子,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常樂,現在居然化身為刺客!
之所以發生如此巨變,還是緣起於兩個多月前,莉莉絲小姐的“驚魂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