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整整一年沒聽到別人叫他“常樂”,幾乎已經適應了“常斯勒爾”這個新名字。
在這黑暗洞窟裏猛然聽到,恍惚間如在夢中,好像回到了那個肮髒雜亂,卻又充滿童年回憶的賤民區。
而賤民大叔還在喊:
“常樂,你小混蛋說話呀!是不是你?看你樣子也是官軍,跟他們說說,別殺我!”
“官軍”,也是賤民愛用的詞彙,其餘階層的人通常說“軍隊”、“軍人”。
不需要將照明魔杖移近,聽聲音就知道,那是隔壁鄰居,阿蘭的父親,名叫“兆祥”。
常樂帶阿蘭離開卡塞爾城時,曾經給麥爾斯留了一千多金幣,讓他每月付給阿蘭父親五十銀幣,足夠維持二十年,讓這個賭鬼不至於一次性輸光財產,一直能有錢花。
大叔本該好好享福,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為何被人抓來科隆山脈做“演習獵物”?難道麥爾斯沒有遵守承諾?但以麥爾斯的眼光胸襟,不可能貪圖一千金幣的蠅頭小利……
常樂還在愣神,五班眾人更是雲裏霧裏,他們根本不知道那聲“常樂”喊的是誰。
隻有往日一向慢性子的許斯,這回反應格外迅速,向前猛然躍出,長劍一揮,指向兆祥的咽喉:
“胡說!誰是賤民?皇家近衛軍裏不可能有賤民!”
“可是,他……”
兆祥抬起手,似乎要指向常樂,而許斯立即高舉利劍,作勢下劈:
“你肯定認錯人了!敢再胡說八道,我一劍砍了你!”
“啊,是是,我認錯人了!”兆祥嚇得雙手抱頭,往身邊人背後縮去。
常樂不吭聲,麵色平靜,心裏卻亂成一團,他往芬妮臉上看去,見少女眼中透著少許狐疑,也正向他看過來。
蘿拉等不少人也都看著常樂。平時常樂作為老大,經常享有這種目光聚焦,可是此刻大家的眼神裏都有猜疑。
顯然,“常樂”兩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常斯勒爾”,被一個賤民當眾指認,長得像,名字又像,此事未免太巧。
許斯嚇住兆祥之後,轉身嗬斥眾人:
“別聽一個賤民胡說八道!”
然後他來到常樂身邊,附耳低語:
“當機立斷,滅口吧!”
常樂仍然不吭聲,詫異的眼光盯住了許斯。聽對方的意思,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許斯也明白常樂的想法,低聲解釋了幾句,說他新年假期在帝都與一個親戚見麵,聊起軍校生活,提到了班中領袖“常斯勒爾”。
那親戚忽然大笑,自稱與常斯勒爾是朋友,還講出了常斯勒爾的身份真相,實為卡塞爾城賤民常樂,並且他提醒許斯,此人非同凡響,前程遠大,與其站在一起共患難才是最好的投資。
許斯說到這裏,常樂笑了,他已經猜到了那個“親戚”的身份:
“你的親戚,是個胖子?”
“對,我的表姐夫,名叫麥爾斯。”許斯也在微笑。
附近的蘿拉等人已經不耐煩:
“你們在嘀咕什麼?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許斯置之不理,繼續悄聲遊說,告訴常樂必須將這群賤民滅口,因為科隆山脈本身並不大,教務長給一班貴族子弟的地圖,一定包含了山中所有能藏人的地點。
由此可以斷定,就算現在不殺這群人,他們也會淪為貴族班的戰利品,同樣還是死路一條。
更可怕的是,那時一旦兆祥舊事重提,被那些仇恨常樂的貴族子弟當作人證帶回,後果不堪設想。
教務長派人假扮盜匪襲擊五班,被殺光了也是吃個啞巴虧,無法正麵報複,而且演習結束便是畢業時刻,大家很快就能脫離教務長的魔爪,到軍中開創一番新局麵。
但常樂的“賤民”把柄若在這時被捉到,非但自身前途盡毀,還要去坐大牢,而且會連累到五班所有同學的前途,乃至毀掉方丹元帥看重平民學員的政策。
總之,為了自身,也為了大局,將這些本來就難逃一死的賤民幹掉,作為雄心壯誌的領袖人物,該有這個魄力。
許斯說得非常有道理,這也是常樂一直將他視為智囊的原因,可是在此刻,常樂很難聽從這種建議,仍然沉吟不語。
既然勸不動,那就推一把,許斯退開兩步,提高了音量喊道:
“老大,我知道你人格高尚,不忍心殺害婦孺,連獸人婦孺都不讓我們殺,但是你放過的那些獸人已經被貴族班幹掉了,這些賤民也一樣,請你出去休息一下,這地方交給我們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