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1 / 2)

自從薛雨露去了一趟麻子村後,她對我的態度似乎有那麼一點點改變;不過,我家鄉的落後還是遭到了她的嘲笑,她尤其講到廁所的不衛生,讓她這個一天不洗澡就渾身發癢的人很不習慣。在麻子村內急,她竟然跑了二十多個土坯牆圍著的廁所,可個個都無法使用。那些廁所,有的圍牆太低,路人隨便瞥一眼,身體的秘密就會暴露無餘;有的裏麵太髒了,一堆堆的糞便,上麵黑壓壓地落滿蒼蠅;有的散發著一股撲鼻的氣味,熏得人站立不穩……總之,沒有一個廁所能讓她容身。沒辦法,她就去澡堂解決了問題!

薛雨露把麻子村的缺點進行了誇張式的描述,加上自己的主觀虛構,在報社裏大肆渲染。報社裏竟然吹刮起一股旋風,不少編輯記者都想去我的家鄉參觀,主要是想見識一下世界上最落後的村莊究竟是什麼樣子,當然也要看看世界上最髒的廁所到底能髒到什麼程度。有個好事之人,挑逗式地拉住我的衣襟聞一聞,想弄明白我的身上有沒有家鄉廁所味道。我嬉笑著告訴他們,我們家鄉的廁所可神奇了,能治病防病——我每次回村裏,都要在廁所裏打幾個滾,以防止自己患上高血壓病。

我的話當然是玩笑了。但項文化卻把它當成了真。項文化趴在桌子上睡覺,哈哈哈的笑聲將他吵醒。項文化抬起頭,兩眼無光,怔怔地斜望著我。當我說到在廁所裏打滾能防病治病時,項文化的眼睛像打開開關的熒光燈,立刻有了閃閃的光澤。項文化問我真有這樣的事情?我說有,確實有。我不過是在開玩笑,但項文化卻說他要跟我去實地觀察一次,並說自己的外婆八十歲了,身體老在出毛病,不是腿疼,就是頭疼,或者就是腹腔疼;疼了就哎喲哎喲地喊,喊得旁人也像貓爪子在身上抓撓一般。項文化很想見外婆,但因為外婆持續的哎喲,他卻又恐懼見外婆。項文化是在外婆身邊長大的,他對外婆的感情比山高比海深,外婆痛苦,他怎麼能漠然置之呢?

項文化隨手從鄰桌那裏拿了一本字典,他查閱起了糞便對人體的作用。他查後嘴裏喃喃自語,說糞便日久,可以產生沼氣,沼氣又能幹什麼呢?他又查沼氣的用途,嘴裏依然嘮嘮叨叨,說沼氣可以燃燒,可以作為工業和家庭燃料——查來查去,還是沒弄明白糞便對人體有什麼益處。我說很多神奇的東西,科學家恐怕也沒搞明白,字典當然不會告訴你這些了。項文化合上字典,雙手撐腮,眼珠子朝向天花板,獨自愣了一會兒,然後強調他一定要去我們的村莊。

我說去沒問題,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但是,我所說的並不能保證全是真的。項文化眼睛瞪得好圓好大,他問我是不是不想幫忙?我說我隻是和大家開個玩笑,你想嘛,糞便怎麼能給人治病?項文化已經堅信糞便給人治病是真的,而我否認能治病恰恰是因為我不想給他幫忙。項文化很罕見地給我發了一根煙,強調不論怎麼樣,他都要去麻子村查看,就這麼決定了!

離開報社,我剛上了一輛出租車,突然接到栓虎打來的電話。栓虎在電話裏語氣很親切,把我稱呼為老弟,問我在哪裏?忙不忙?身體最近怎麼樣?我一一回答了他,然後頗為禮貌地問他人現在在哪裏?栓虎說他現在在越北,越北的建國飯店,和劉奇鄉長在一起,劉奇鄉長專程來看望我,還給我帶來了一些家鄉的土特產。栓虎的意思是讓我去建國飯店一趟。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去建國飯店。出租車正朝西開,而建國飯店卻在東邊。我給開車的師傅指點了路線,出租車就掉轉了車頭。

栓虎和劉奇他們昨天就到越北了,隨他們而來的還有趙曉輝。趙曉輝總是顯得彬彬有禮,這也是劉奇最為看不慣的地方:劉奇抱怨這樣的人沒有出息,男人嘛,要形似虎狼,能踢能咬才是真本事!劉奇就像一個拳擊場上的教練那樣,他發誓要把趙曉輝培養成一名優秀的拳擊手,如此,他把妹妹交給趙曉輝,才能放心。

我到達建國飯店,步入大廳,就看見劉奇正在嗬斥趙曉輝。劉奇光著腳丫子,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隻襪子扔在沙發上,另一隻襪子和一隻鞋一起歪倒在地上。劉奇無疑是汗腳,他的鞋殼和襪子散發出難聞的臭味。大廳裏外賓很多,一個外國老太太被劉奇的鞋絆了一下,沒摔倒,但卻嚇了一跳。老太太扭頭瞥了劉奇一眼,臉上呈現一副驚慌的神情。

劉奇一邊摳腳上的雞眼一邊在訓斥趙曉輝,他說趙曉輝就是廁所裏的蛆蟲,柿子樹上的臭蟲,麩子裏的黑豆蟲,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個啥東西,膽大包天,竟然敢給劉奇上課!敢給劉奇上課的人還沒有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