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現在已經和葉麗華談婚論嫁了,這讓我很吃驚。
大林說自從葉麗華把他從李甜甜那裏弄走,他不過是從這所監獄押解到了另一所監獄。葉中華把他用車送到東嶺腳下,把他鎖進一棟別墅裏。說是鎖,也許有點言過其實,但也確實和鎖差不多。東嶺在越北的南邊,距越北大概還有三十公裏。
東嶺的腳下有一道從東嶺的深處奔騰而下的小河,河兩邊雜草叢生,野花爛漫;河的東岸,就是一片新建的別墅區。一棟棟奶油色的別墅,沿著坡地修建,呈現著高高低低的態勢。葉中華家的別墅坐落於最高處,別墅之外就是茂密的森林和狂亂的野草。野雞的叫聲常常打破這裏的寧靜,偶爾還可以看到野豬的身影。野豬邁著特有的八字步,走起路來總是那麼地躊躇滿誌,搖頭晃腦,但野豬仿佛也有窺探癖,它時不時地扒著牆頭向別墅裏張望,似乎要弄清楚它的鄰居是誰,他有什麼樣的來曆和背景,能不能和自己和平相處。
別墅裏的住戶以老板為主,當然也有一些官員。葉中華的這棟別墅是一家企業的董事長給他父親買的,據說因為他父親的幫忙,這個給他父親買別墅的人,才從一個修理廠的工人,變成了億萬富翁。但葉中華的父親並不喜歡這棟別墅,總共才來過這裏一次,僅僅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五分鍾。他父親有心髒病,得經常約大夫上門服務。如果住到這樣的深山老林裏,一旦病情危急,恐怕大夫還沒趕到,死神已經把他綁架走了。他父親現在誰的話都不聽,像個木偶似的,但卻聽從於保健醫生的遙控。保健醫生讓他坐下,他就乖乖地坐下;保健醫生讓他起立,他就乖乖地起立;保健醫生讓他吃飯要細嚼慢咽,他一根油條就能從太陽升起吃到太陽西斜;保健醫生讓他側著身睡覺,他就側著身子睡,以至於他的右邊的身子長出了一層老繭,手摸起來硬得就像鐵皮。
葉中華把別墅裝修得宛若宮殿,但自己卻並不來住。隻是到了周末,他以辦案為由離開了家,帶某個年輕女性到別墅裏尋歡作樂。他妻子疑心頗重,動不動就往別墅裏打電話,詳細詢問葉中華在不在這裏?來過沒有?來時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葉中華對妻子的行為深惡痛絕,據說他曾主動提出離婚,但妻子不願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妻子知道葉中華的礦藏有多深,儲備有多豐厚。乍一看葉中華很樸素,肩膀上老垂吊著一個印有“紅軍不怕遠征難”的古舊黃挎包,讓人懷疑他如今還活在紅衛兵年代。但隻有葉中華的妻子才知道,葉中華平時的生活是多麼奢華——他在眾人麵前抽的是兩元一包的蘭州煙,但避過人,從口袋裏摸出的卻是軟中華;他喝酒從不喝國產酒,連茅台也不看一眼,全部是法國的人頭馬;他的一條內褲,也是意大利的名牌,一千多元呢——在葉中華妻子的眼裏,葉中華就是一座金光閃閃的金山,她不是傻子,她的腦子既沒有遭到電擊,也沒有遭到水淹,她怎麼能隨便放棄這座金山呢?妻子後來就不怎麼管葉中華了,隻是把監管的對象變成了葉中華的錢包。每天,她都要搜查一遍葉中華的錢包。但她不知道,呼風喚雨的葉中華,腦子裏填充的絕不是石頭。自從她搜查葉中華的錢包之後,葉中華就有了兩個錢包,其中的一個錢包,就是專門供她搜查的。
別墅裏原來雇用著一個保姆。保姆是個小兒麻痹,長得七扭八歪的,搭眼一看有點兒嚇人。這個保姆是經過葉中華妻子精心挑選才進入別墅的。在一群爭相要給葉中華當保姆的人中,許多人進行了一番精心打扮,個別的還塗脂抹粉,惟恐自己長相不雅而落選。但她們不知道,葉中華妻子選保姆不是選美,而是選醜,於是幾乎遭到所有人嘲笑的那個小兒麻痹被選中了。小兒麻痹咋看是保姆,其實她才是這棟別墅真正的主人。葉中華一家人經常不來,多數情況下都是小兒麻痹獨守別墅。她除了三天打掃一次別墅,剪剪草,澆澆花,剩下的時間就是享受別墅了。她有豪華投影機可供觀賞,外國大片、黃碟壘得像座小山似的;熱水溫泉一天二十四小時供應,她躺在浴盆裏睡覺都可以;高檔沙發,高檔被褥,嶄新嶄新的;更令人愜意的是,別墅的某兩間房裏,名貴物品堆積成了層層疊疊的山丘;隻見葉中華經常往房間裏搬東西,卻從來沒有見他清點過這些東西;也許,裏邊究竟有什麼,有多少,他都搞糊塗了。小兒麻痹盡管腿腳不聽指揮,但她的腦子並不缺斤少兩,她知道一塊勞力士手表多少錢,也知道一座金鼎的價格比十台拖拉機還要昂貴;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禮品,那些包裝精致典雅的煙酒,根本就沒有數字;酒似乎永遠存放在那裏,而煙是快要發黴的時候,才有一輛麵包車將它一股腦兒地拉走;麵包車拉煙時,數都不數,甚至一條萬寶路從車上掉下來,葉中華望了它一眼,卻懶得下車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