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1 / 2)

我重回報社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卻是去看守所采訪,采訪的對象不是別人,恰恰是宋老碗。據說市政法委接到投訴,宋老碗對一個年輕的男性犯人進行了性侵犯。從轉到報社的材料看,宋老碗共侵犯了這個犯人兩次:一次是隔著褲子拽了這個犯人的生殖器,另一次是手伸進這個犯人的褲子,摸了這個犯人的屁股。

看了這樣的材料,我就想笑:這麼一個芝麻大的事情,犯得著如此大動幹戈?但薛雨露不認為它是芝麻小事,她把它渲染得比天還大。想想吧,一個男的摸另一個男的,已經夠惡心了,何況摸者還是個已經有一把年紀的老頭。人是有隱私權的,犯人也不例外,宋老碗這個老流氓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我自然提到小林,並說小林受到那麼大的傷害,怎麼沒有人站出來主持正義,究竟是為什麼呢?薛雨露又一次嘲笑了我的幼稚,說這就是生活:生活是個裝修房子的油漆工,它要根據主人的愛好粉刷色彩,今天可以讓一個櫃子變成紅色,明天就有可能讓它變成綠色,後天又有可能讓它變成黑色,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大林原來不是個打工者嗎?今日怎麼就變成了稅務局的一個處長了呢?宋老碗早先有人暗中護著他,而今護他的人卻出了車禍命歸西天,這些不都是很正常嗎?社會就是社會,你看得慣也好,看不慣也罷,它都在按照自己的軌跡運行著,氣死你也白搭。

我說宋老碗不是被開除了嗎?

薛雨露說開除了還不能重新請回來嗎?風頭過了,一切照舊。

薛雨露擠擠眼,還是向我泄露了一個機密:去搞掉宋老碗,就是為了給小林出氣!所謂那個男性犯人,不過是個幌子而已!這個男性犯人偷了一輛摩托,因為他願意配合寫這份材料而免於被起訴,早已回到自己的家裏了。我問誰是這個事件的策劃者?薛雨露說什麼策劃不策劃,宋老碗幹了壞事,就應該受到懲罰。我問薛雨露為什麼在宋老碗幹了壞事之後,不立刻懲罰他,而要拖到現在?薛雨露歎了口氣,說她當初是主張發表我寫的調查報告的,可孫社長卻執拗地予以了阻攔,原因呢,她不講我也清楚。一有負麵新聞,孫社長就高興。孫社長兒子出國,女兒開公司,你以為是他的兒女有本事?不,他生了兩個草包,但他卻用手中的權力,在兩個草包身上鍍了一層金粉,讓兩個草包熠熠閃光。

我迎合著薛雨露,並含沙射影地說,宋老碗這樣的人固然可惡,可比宋老碗更可惡的,是孫社長之流;他們隨風飄擺,見利忘義,筆下的人物就像魔術師手裏的玩具,是妓女是處女由他們隨意打扮。

薛雨露說我太較真,老毛病就是改不了!我又不是政治家,不是英雄人物,隻不過是一個為生存而苦苦掙紮的小人物,管得了那麼多嗎?什麼妓女不妓女,處女不處女,不是瞎胡扯嗎?妓女還是處女,那是因為需要,而不是別的:需要你是處女,你即使是妓女也是處女;需要你是妓女,你就是處女膜完好無損,依然是妓女;有什麼奇怪嗎?沒有什麼奇怪的!恰恰應該感到奇怪的,是那個動輒就對什麼事物奇怪的人!學過曆史的人誰不知道曆史是曆史學家寫的?可曆史學家又是受雇於他的主人的,他不揣摩主人的心思行嗎?於是曆史就像一團泥,想捏成什麼形狀就捏成什麼形狀。這些當然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薛雨露給我說著說著,甚至動了些許的感情。她說過去我和她之間有誤解,但誤解並不等於恩怨,誤解是可以化解的。至少現在,她和我是一個陣營的人了,用通俗一點的話說,就是自己人——她和立本如膠似漆的關係,她把我重新叫回報社,她和總編輯的鬥爭中得有自己的群眾力量等等因素,都決定了我屬於薛家陣營,而不是錢家陣營(總編姓錢)——既然是自己人,她不得不為我擔心:經曆了這麼多年在外奔波,我竟然沒有一點長進?這麼多年的時光,竟然在我的身上沒有留下痕跡?我七年前是一塊石頭,七年後怎麼還是一塊石頭呀?

我說樹木一萬年後可能變成石油或煤炭,但石頭過一萬年依然還是石頭;何況才短短的七年,石頭還能變成其他嗎?我說我不想改變,從黑豆變成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