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康圓圓的公民學校再一次開張了。令人頗為意外的是,公民學校的校長不是康圓圓,而是拉茲。拉茲對開辦這樣的學校熱情高漲,他信誓旦旦,號稱要把它辦成中國的一個樣板。
但很快,不好的消息就傳到了我的耳朵裏:拉茲被氣哭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社科院請來一個教授講課,但卻邀不來聽課的人。連拉帶拽叫來十幾個人,可這十幾個人卻在講課期間一個個地溜走。偌大的教室裏,臨到末尾隻孤零零地坐著小林一個人。講課被迫半途終止,拉茲當然非常沮喪。但令他更為沮喪的還在後麵:當他送走講課老師,一掉轉身子,就被那些聽課的人圍住。這些人有的聽了一兩句話,有的聽了七八句話,最多的坐了大概十幾分鍾,但就是他們,卻在理直氣壯地向拉茲索要聽課費!拉茲不給,他們就暴跳如雷,有人在罵拉茲,有人推搡拉茲,有人還拿粉筆朝拉茲的臉上扔!拉茲哭了。是誰誰都會哭的!
我猜測康圓圓會打電話給我的,果不其然,在我聽到拉茲哭泣的消息沒幾天,康圓圓就把電話給我打來了。康圓圓在電話裏詢問我在幹什麼?我說沒幹什麼。康圓圓就笑,說她準備給我封個官,就看我願不願意領受?我戲稱現在當官得活動,我可沒有錢活動呀!康圓圓說她封官是不需要受賄的,隻要我答應就行,權當給她幫忙。我說你先說說什麼官?康圓圓說讓我當公民學校的組聯部長;所謂組聯部長,就是負責學員的動員、組織和聯絡。我說你幹脆把它叫作招生辦主任不就得了,何必繞這麼大的一個彎子呢?
撒可魯公民學校租用的是栓虎新建的房子。栓虎建的那三層門麵房,剛剛才完工,牆上的水泥還顯得有點兒潮濕。隻有一家理發店開了張,其他的卷簾門還都上著鎖。公民學校租用的是二樓,拆掉了兩房之間的牆壁,形成了一個比較大的空間,就算是教室了。桌椅都是新購的,二十多套桌椅,大概能容納四十多名學員。教室的正前方,豎一尊愛因斯坦的雕像;教室的牆壁上,掛著名人的格言。
我在查看教室的時候,與栓虎打了個照麵。栓虎在新建門麵房的一樓,給自己留了一間辦公室。辦公室的裝修正在進行,他暫時在二樓的一間屋子裏辦公。栓虎的公司雖然還沒有掛牌,但栓虎儼然已經是個大老板的派頭了。在他的屋子裏,有兩個年輕姑娘專門伺候著他,或者給他掃地沏茶,或者給他捶肩揉背。栓虎坐在寬大的老板桌後麵,在綿軟的皮椅上一前一後地搖晃著。他身上披了一件頗為過時的呢子大衣,怎麼看都像過去電影裏的下鄉幹部。
栓虎讓我坐,讓姑娘給我遞煙倒茶。然後他讓正在給他捶背的那個姑娘將手伸進他脊背的衣服裏抓撓,給他搔癢。他嘴裏喊著左邊右邊,往上往下,最後因為那個姑娘沒有搔到他發癢的位置,他將兩個姑娘全部罵出了屋子,讓她們站到不遠處的玉米地裏去反省。玉米棒子已經掰掉,玉米稈還在迎風站立。讓姑娘去玉米地裏反省,就是要她們始終心存這樣的念頭:種田累,還是給栓虎服務累?如果意識到種田累,就應該珍惜給栓虎服務的機會!
栓虎語調裏突然有了官腔,讓我聽得實在別扭。他既“這個”又“那個”,尾音拖得好長,就像一個小官僚在對一群沒有見識的群眾作報告。不過,“這個”“那個”表演完後,他還是恢複了原有的麵貌,嘲笑完東家接著嘲笑西家,撒可魯的人,幾乎挨門挨戶都被他嘲笑了一遍。說到公民學校,栓虎的嘴巴努得像古建築上飛翹的屋簷:公民學校,嘿嘿嘿,豬聽了豬都笑了!幾個腦子被木棍戳了的家夥,異想天開,妄想給人換頭,真是吃錯藥了!南瓜是南瓜,冬瓜是冬瓜,你想讓南瓜變冬瓜,辦不到!那個康圓圓是個女瘋子嘛,在美國吃了幾天洋飯,就學會了放洋屁,臭死人了!還有那個拉茲,明明亮亮的一個小夥子,偏要跟著一個瘋女人跑,那個女人跳崖你也跟著跳崖?拉茲還看不上雞蛋,隻能說明他是個斜斜眼!雞蛋怎麼了?雞蛋馬上就要成為公務員了——大林給張暑天打了招呼,這個招呼真管用;雞蛋已經填過了錄用表和體檢表,就等著張暑天在上麵簽字呢——你一個沒有正式職業的野鴨子,雞蛋還看不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