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康圓圓協商後,采用了積分承諾製。所謂積分,就是撒可魯村民如果參加一次聽課,就能累計二分(中途退場者扣除一分);積累到十分,可以領取一百元的補助金。
我把這樣的規定打印出來,然後去一家一戶地動員說服。敲了幾戶人家的門後,我才知道撒可魯的人其實是很忙碌的,忙碌得幾乎沒有時間接待我。他們普遍早上睡覺,太陽爬上樹梢的時候,才起床刷牙洗臉上廁所,然後草草地做飯,匆匆地吃飯,碗還沒有與手脫離,要麼有牌友在門口探頭探腦,要麼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內容隻有一個,就是督促他或她快點快點,三缺一,人家都等不及了。
我隻有在幾戶人家沒有遇到這種情況,比如寶來家。寶來住在西北角的那棟房子裏。他家的別墅四周,荒草瘋長,野兔出沒。而那棟別墅,比生產隊時期的飼養室還要肮髒,散發著濃鬱的腥臭味。陪同我的小林說寶來不在家。為給秋利治病,寶來把補償款已經花光了,他現在在一處建築工地下苦力,白天根本找不到人。但我還是想看看秋利,想知道她的病有沒有好轉。
寶來家的門上掛著一把大鎖,用手拍一下門扇,別墅裏就傳出來一陣淒厲的叫聲。聲音像哭,又不像哭;像笑,又不像笑——那聲音仿佛來自於幽深的墓穴,仿佛鬼的歌唱,讓人毛骨悚然——小林說聲音來自於秋利,秋利自從被栓虎一家人暴打骨折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秋利癱瘓了,被寶來用鐵鏈子拴在床沿上,麵前扔些吃的東西。秋利經常被屎尿包圍,她就坐在屎尿堆裏;她的一條腿已經完全潰爛,流淌著膿汁不說,裏麵竟然有蛆蟲蠕動。令人稱奇的是,已經這般模樣的秋利特別愛照鏡子。她不知從哪兒撿來一塊鏡子碎片,裝在身上,從早到晚拿出來照個不休。她和鏡子裏的自己嬉笑,和鏡子裏的自己聊天,甚至很憤怒地和鏡子裏的另一個她吵架。
沒有去成寶來家,我和小林輾轉來到了北牆家。北牆不打麻將,他說他不喜歡麻將,聽到麻將的聲音就頭疼。北牆在養鳥,陽台上掛著好幾個鳥籠;撒落的鳥糞星星點點,沒少招來妻子的嘮叨。北牆對自己豢養的那隻鷯哥特別滿意,甚至有點兒自鳴得意了。鷯哥竟然能說人話,而且說話的熟練程度差不多可以和電視裏的播音員比試高下。北牆說他養鳥一方麵是消遣,一方麵是投資。就說這隻鷯哥吧,他花了一千元從一個老頭手裏收購來,沒幾天就有人追到他家裏來,開價三千要把它拎走。他當然沒有賣,他對鳥市行情略知一二:此鳥若提到越北“智慧鳥”比賽現場,讓攝像機給它照一下,估計身價在十萬左右。北牆逗著鳥兒,讓它給我們進行現場表演。小鳥不辜負北牆的期望,盡情地展示著自己的才華:它一會兒說著河南話,一會兒說著四川話,又一會兒說著東北話,再一會兒模仿賣涼皮的吆喝聲,並很幽默地仿效北牆嘶啞地咳嗽;當然了,它罵人也罵得相當好,聲音又細又尖。
出乎我意料的是,北牆和立本把關係搞得很糟糕,一提起立本,北牆就有點兒怒發衝冠。追究原因,還不是錢的問題?沒錯,立本剛回村裏,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是給了他家好幾遝美元;那些美元,折合人民幣有上百萬。有了這些錢,北牆對立本自然是感恩戴德,惟命是從,能給他長臉麵就給他長臉麵,能不拖他的後腿就堅決不拖他的後腿。可誰能料到,立本當眾給他們美金,純粹是在演一場戲,說嚴重點,簡直就是一場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