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一道微醺的男聲在夜色裏格外清晰,“紅鳶雖好,但是和郡主,有什麼可比的?”
安平侯眉眼帶笑,飲進歌姬奉上的酒,聲音低啞:“郡主再美不過是壁畫上的美人兒,哪裏有我家紅鳶鮮活?”
周圍的人大約都有些醉意,竟然有不少人附和起來。
江衍微怒的聲音打破席中的喧鬧:“安平侯,怎麼不等承遠來,就喝醉了?”
起先出聲的幾個人看去,都愣了一下,隻見夜色中一個墨發的少年冷著臉從成片的白梅林中穿過來,仿佛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撥開輕雲。那眉那眼,就像是天地生就,鍾靈毓秀。他穿著一身錦白的繞襟袍,中規中矩,卻仿佛更能勾勒出他細致的腰線。
他的步子不大不小,明明十分規矩,甚至還有些刻板,卻仿佛步步生蓮,美得幾乎讓人忘記呼吸。
“咕咚……”不知道是誰咽了一口口水,然而這種半點沒有王都公子風範的聲音,卻在此刻成了主旋律。
接二連三的口水吞咽聲傳來,江衍還不覺得,他身後的周寧已經快要氣瘋了,他家公子便是再落魄,也不是這些人可以隨意折辱的!
隻是他還沒出聲,上首的安平侯已經跳了起來,俊朗的臉上滿是笑意,“承遠來了?快,快坐下,上次東宮一別,為兄心中掛念許久,來來來……”
他一把將原本坐在他身邊的同伴拉開,空出一個座位來,而被拉開的那人看著江衍,臉漲得通紅,一點生氣的意思也沒有,手忙腳亂的跟著安平侯一起招呼江衍。
自從前年姐姐出嫁,江衍就甚少出宮,那時他不過十來歲,正當童稚,變化很大,也不怪安平侯沒有第一時間上來招呼他,這樣想著,江衍的氣好歹消了一些,不過他並沒有順著安平侯的意思坐下,而是道:“方才聽聞諸位兄長在論美人,承遠頗為好奇,這紅鳶是何人,能得諸位兄長如此讚譽?”
這時候,自然不能提自家姐姐,若那紅鳶不是好人家的女子,便是折辱了。
安平侯當即道:“那不過是個下賤伎人,怎麼能和承……郡主比?”
江衍眼角餘光掠過安平侯身邊衣著裸.露的歌姬,冷冷道:“那安平侯可否解釋一下,何為壁畫上的美人兒?”
安平侯頓住了,他心中暗暗叫苦,一個落魄公子,他自然不懼,但若是這落魄公子生了江衍這樣的麵貌,就是扇他幾耳光他也不在意,何止不在意,他願意極了!讓美人氣怒,簡直是天理難容,但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回答。
“隻可遠觀而不可近,近之而觸不得,就算觸之也隻得冰冷,何等傷心呐,這便是壁畫上的美人兒了,這正是安平侯對郡主的拳拳愛意啊!”方才那道醉醺醺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卻帶上了幾分戲謔。
江衍臉一黑,順著聲音看去,見是一個形容比安平侯還不堪的年輕男子,他抱著一個幾近半裸的歌姬,一隻手還按在那歌姬胸前,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墨發中抬起一張端正俊逸的臉來,唇角帶著說不出的笑意。
江衍厭惡的皺眉,尋了一個僻靜的座位,拂袖坐下。
安平侯見討不到好,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客氣了幾句,拉著同伴坐下,下令上新歌舞。
說是文士宴會,但到場的無不是官宦公子,這些人中江衍認識的也有不少,兩年的時間,變化也不怎麼大,看著倒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他卻沒有察覺,變化最大的那個其實是他自己。
歌舞開場,是最近王都中最流行的玄女飛天舞,江衍沒有看過,但一點感覺也沒有,他不喜歡歌舞,從小就是。他聽到別人心思的時候其實也很有限,隻有帶著十分強烈念頭的才會被他接收到,就像之前顧棲那句他好香,大概就是因為他對香味有著很強烈的印象,而這些被層層選拔來獻舞的歌姬,心裏的聲音大多都是想要一步登天,這願望十分強烈,你一言我一語,幾乎要炸破他的腦海。
每個人的處世態度不一樣,歌姬出身低,入眼所見卻都是繁華,不甘心的人很多,他並不鄙夷,但聽多了總是會煩的。
“怎麼樣,有人離席了嗎?”他悄悄的問。
周寧環顧四周,鬱悶的回答:“沒呢,一個都沒有。”
不是所有人都對歌舞宴會有興趣,很多人都隻是走個過場,若是平時,恐怕早就有人離席,然後江衍也能順理成章提出告辭,去看自家姐姐,隻是今日這宴席進行到中段,居然一個人都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