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費(2 / 3)

朱曼玉說,錢都交了。

馮一凡瞟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的爸爸馮凱旋,這爸爸20分鍾前才從外麵回來,頭發吹得像個小開,還說自己在加班,最近怎麼這麼愛臭美?不會有小三吧?

馮一凡心裏就有一些莫名的抓狂,他就看著另一張正盯著自己的抓狂的臉,對她說,我知道你在心疼錢,也在擔心麵子,心疼錢是因為是你的錢,擔心麵子是因為托了人又不去了。但是,你的錢與你的麵子,跟我有什麼關係?所以,我不去!

朱曼玉都要急哭了。

而馮凱旋卻笑出聲了,他一直豎著耳朵在聽母子倆的話,覺得兒子表達得相當有趣、到位。

朱曼玉像觸電似的把視線轉向馮凱旋,他這笑得樂不可支的樣子什麼意思呀。她沒好氣地說,笑什麼?還笑得出來?你看看你這兒子。

馮凱旋收起笑,揚了揚眉,對她說,那就順他一次唄,別去了,他也夠辛苦了。

朱曼玉剛才被兒子點著的火,現在往老公的方向躥,她說,我順他,別人不順他,考試不順他,生活不順他,我順他有什麼用?

馮凱旋說,嗬,生活順不順他,那也要看他的心情,若心情不佳,生活順他又如何?正如你順生活,是為了讓生活順你,這順到了心累,順又如何?就像有的人要別人事事順他,他才快樂,那他知不知道人家可能是鬱悶的?

他剛剛做了主持回來,語調在往上揚,排比句的語感不由自主地湧出來。

馮一凡瞟了這個爸一眼,覺得他有些眼生,但說得比較牛×。馮一凡笑了笑,低頭做作業。

朱曼玉麵對這堆繞口令似的話,一下子理不出頭緒,但知道他怪自己管得太嚴,就沒好氣地對他說,如果他表哥有這機會,不知會高興得怎麼樣了,真是不知福。

朱曼玉麵前掠過中午時林磊兒的麵孔。

她說,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馮一凡從作業本上抬起頭,對她說,如果他覺得是福,那你就讓他去唄,我不去。

馮凱旋看了一下牆上的鍾,十點半了,他知道母子倆今夜不會吵出結論的,就“嘿嘿”笑了兩聲,對朱曼玉說:確實咱們一凡不一定覺得是福,每天做作業到半夜,我看著都已經是夠苦了,誰還會覺得補課還是福呢,我都覺得不是福。要不,這個“化學班”算了,再想想?

他今晚的表現讓朱曼玉很不滿,她心想,你怎麼了,難道勸小孩頂住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僅不頂住,你還使倒力,什麼意思啊?誰不知道讀書苦啊,現在哪家小孩不頂住?你倒好,說你自己也覺得苦。

朱曼玉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尖聲說,你覺得苦,所以現在混成這樣,連當個爸都不像樣。你這獨生子女,從小被寵壞了,因為沒吃過苦,所以不會扛,沒意誌,永遠長不大。小孩子不吃苦,隻會是“媽寶”。

馮凱旋心裏的氣往上衝,他衝口而出:明明在說兒子的事,你怎麼又扯到我身上?我以前是沒當過爸,難道你以前當過媽了?

他一邊說,一邊心想,你總是這樣在兒子麵前詆毀我,看不起我,你自己有多了不起?

於是,馮凱旋繼續說,你說我不吃苦?我都當過兵了,我自考、專升本,怎麼就沒吃苦?你要別人多出息,才能說一聲“夠了”?

馮凱旋說,你這麼壓他,他哪天也會是“媽寶”。

朱曼玉看這老公直著眼睛,這麼與自己頂起來的樣子,心裏雖火冒三丈,但也知道此刻得把火氣壓下去,因為兒子在一旁做作業,因為兒子做完了才能去睡覺,因為兒子心情得不受幹擾。再說,現在已經不早了,所以鎮定,必須鎮定,否則還租這房子幹嗎?還要擠住在一起幹嗎?

朱曼玉於是冷冷地看了馮凱旋一眼,淡淡地說,我現在就對你說,夠了、夠了,你夠了,因為小孩在做作業。

馮一凡從作業本上抬起頭,他剛做出了一道比較難的物理題,所以現在臉上的表情有些輕鬆。他說,你們吵吧,盡管吵,我喜歡你們吵,你們吵,我才能待一邊去,你才沒空盯著我。

第二天傍晚,朱曼玉拎了一包零食,去實驗樓找林磊兒,但沒找到。

然後她去了教學樓、男生宿舍樓,也沒看到林磊兒的人影。

她問同學。同學說,不知道,也可能在實驗樓吧,他是衝競賽的選手,平時下午、晚上總在那兒。

朱曼玉說,那兒沒有,我剛從那兒過來。

林磊兒是沒有手機的,即使有,學校也不主張中學生帶手機上學。

於是,朱曼玉隻好走進兒子馮一凡的教室,找到兒子,問,林磊兒呢,他去哪兒了?

馮一凡像這個年紀所有的少年,不喜歡爸媽來教室裏找自己,雖然這樣,他還是對媽媽說,我知道。

他帶媽媽上了實驗樓的天台。

暮色中的天台上,空無人影,馮一凡叫了幾聲“林磊兒”,沒有回應。

馮一凡摸著自己的腦袋,自語道,他去哪兒了呢?他這麼用功的人,不會跑到校外去玩的。

他對媽媽說,沒事,也可能在衛生間,你帶給他的東西,我幫你轉交,你先回家。

朱曼玉站在天台上的感覺不是很好。蒼茫的黃昏,正在升起的萬家燈火,從高空看過去,讓她有些暈眩、虛飄。更何況,從昨天起,心裏就時不時地“突突”跳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懸著,那種感覺,就像讀書時,每每想到還有題目沒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