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3 / 3)

以笑聲麵對殘酷的命運——祝勇

1954年,當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上台接受諾貝爾文學獎時,他卻謙虛地說道:“得此獎項的人應該是那位美麗的丹麥女作家——嘉倫?璧森。”

海明威所說的這位丹麥女作家,就是那位曾經憑電影《走出非洲》獲得好萊塢奧斯卡金像獎的女主人公。《走出非洲》這部電影的結尾,打上一行小小的英文字:嘉倫?璧森返回丹麥後成了一位女作家。

嘉倫?璧森(1885~1962年)從非洲返回丹麥後,不但成為一位享譽歐美文壇的女作家,而且在她去世30多年後的今天,她和比她早出世80年的安徒生並列為丹麥的“文學國寶”。她的作品是國際學者專門研究的科目之一,幾乎每一兩年便有英文及丹麥文的版本出現。她的故居也成了“嘉倫?璧森博物館”,前來瞻仰她故居的遊客大部分是她的文學崇拜者。

我本人也是嘉倫?璧森的文學崇拜者。我曾經問過嘉倫?璧森博物館的負責人:是否有東方遊客到訪?那位負責人回答:偶爾有。跟著,她又告訴我:曾經有一天,一位東方遊客把兩冊嘉倫?璧森的東方語文譯本贈予博物館,但她不能肯定到底是哪種東方語言的,便把書拿給我看,原來是日文譯本。

嘉倫?璧森離開非洲的那一年,她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的一個女人,有的隻是一連串的厄運:她苦心經營了18年的咖啡園因長年虧本被拍賣了;她深愛的英國情人因飛機失事而斃命;她的婚姻早已破裂,前夫再婚;最後,連健康也被剝奪了,多年前從丈夫那裏感染到的梅毒發作,醫生告訴她,病情已經到了藥物不能控製的階段。

回到丹麥時,她可說是身無分文,除了少女時代在藝術學院學過畫畫以外,無一技之長。她隻好回到母親那裏,仰賴母親,她的心情簡直是陷落到絕望的穀底。

在痛苦與低落的狀況下,她鼓足了勇氣,開始在童年老家伏案筆耕。一個黑暗的冬天過去了,她的第一本作品終於脫稿,是七篇詭異小說。

她的天分並沒有立刻受到丹麥文學界的欣賞,她的第一本作品在丹麥飽嚐閉門羹。有的甚至認為,她故事中所描寫的鬼魂,簡直是頹廢至極。

嘉倫?璧森在丹麥找不到出版商,便親自把作品帶到英國去,結果又碰了一鼻子灰。英國出版商很禮貌地回絕她:“男爵夫人(嘉倫?璧森的前夫是瑞典男爵,離婚後她仍然有男爵夫人的頭銜),我們英國現在有那麼多的優秀作家,為何要出版你的作品呢?”

嘉倫?璧森頹喪地回到丹麥。她的哥哥驀然想起,曾經在一次旅途中認識了一位在當時頗有名氣的美國女作家,毅然把妹妹的作品寄給那位美國女作家。事有湊巧,那位女作家的鄰居正好是個出版商,出版商讀完了嘉倫?璧森的作品後,大為讚賞地說,這麼好的作品不出版實在是太可惜了。她願意為文學冒險。1943年,嘉倫?璧森的第一本作品《七個歌德式的故事》終於在紐約出版,一鳴驚人,不但好評如潮,還被《這月書俱樂部》選為該月之書。當消息傳到丹麥時,丹麥記者才四處打聽,這位在美國名噪一時的丹麥作家到底是誰?

嘉倫?璧森在她行將50歲那年,從絕望的黑暗深淵,一躍而成為文學天際一顆閃亮的星星。此後,嘉倫?璧森的每一部新作都成為名著,原文都是用英文書寫,先在紐約出版,然後再重渡北大西洋回到丹麥,以丹麥文出版。嘉倫?璧森在成名後說:在命運最低潮的時刻,她和魔鬼做了個交易。她效仿歌德筆下的浮士德,把靈魂交給了魔鬼,作為承諾,讓她把一生的經曆都變成了故事。

嘉倫?璧森把她一生的各種經曆先經過一番過濾、濃縮,最後才把精華部分放進她的故事裏。她的故事大都發生在100多年前,因為她認為,唯有這樣她才能得到最大的文學創作自由。熟悉嘉倫?璧森的讀者,不難在其作品中看到她的影子。

嘉倫?璧森寫作初期以IsakDinesen為筆名,成名後才用回本名。Isak,猶太文是“大笑者”的意思。她之所以采用這筆名,也許是在暗示世人,以笑聲麵對殘酷的命運。

嘉倫?璧森成為北大西洋兩岸文學界的寵兒後,丹麥時下的年輕作家皆拜倒在她的文學裙下,把她當女王般看待。74歲那年,她第一次拜訪紐約,紐約文藝界知名人士,包括賽珍珠和阿瑟?米勒皆慕名而來。但嘉倫?璧森對她的文學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她的梅毒給她帶來極大的肉體痛苦,當梅毒侵入她的脊柱時,她常痛得在地上打滾。晚年時,她變得極其消瘦、衰弱,坐立行皆痛苦不堪。

嘉倫?璧森死時77歲,死亡證書上寫的死因是:消瘦。正如她晚年所說的兩句話:“當我的肉體變得輕如鴻毛時,命運可以把我當做最輕微的東西拋棄掉。”

【心痕筆記】

巴爾紮克說過:“世界上的事情永遠不是絕對的,結果因人而異。苦難對於天才是一塊墊腳石,對於能幹的人是一筆財富,對弱者是一個萬丈深淵。”

生活中總避免不了許多困難與不幸,但有些時候,它們並不都是壞事。問題在於一個人怎樣麵對拂逆和不順,知道人力不能改變的時候,不如麵對現實,迎難而上。與其怨天尤人,徒增苦惱,還不如因勢利導,適應環境,在既有的條件下,盡自己的智慧去發掘樂趣。

一顆心能承載的重量——淩素問

人在年輕的時候,隻言片語的信息就能催生一封書信,而一來一往的兩封書信又可以開始許多故事。我與你的故事,大概也是這樣開始的吧。

那時候我剛來京城念大學,驕傲得很,一切應接不暇的新鮮,都隻能讓我更加鬥誌昂揚、活力四射。我參加了文學社、話劇社和書法協會,並且四處投稿,不久有一篇散文發表在一份青年雜誌上。

這則短文本來沒有太大的意義,隻是它後麵準確無誤地登上了我的地址、姓名和郵政編碼。不久我收到很多來信,他們中有向我發泄苦悶的高中生,有向我抱怨無聊的大學生,以及向我講述苦悶和無聊的軍人,就是你。

我並沒有打算給任何人回信,但信越來越多,我覺得我似乎應該給其中的某個人回上一封,於是就選擇了你。我給你回的第一封信——跟一封信比起來,它更像是一幅書法和文學作品。我用帶有香味和花紋的托墨性良好的信紙,用爸爸送我作為升學禮物的金筆,用純藍的墨水,用從小到大備受讚賞、又苦練了一夏一秋的飄逸的行楷,用兩節軍事理論課的時間,給你回了一封信。在信裏,我耐心地安慰了你的苦悶和無聊,並極盡我的想象,虛擬地讚美了你的家鄉——廣西梧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用上了“疏桐掩映”、“水汽氤氳”以及許多類似華美的、溫婉的、清麗的詞。

很快你寫來第二封信,是不是因為我的回信比較賞心悅目?這次你寄來了你的照片。你坐在一片坡地上,陽光燦爛,四周的映山紅開得如火如荼,你咧嘴衝我憨笑,一口白亮亮的牙,襯得你的臉黝黑發光;我突然就想起兩句詩:“如果能在開滿梔子花的山坡上/和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愛過一次/再別離。”我怎麼會想起這個呢?映山紅不是梔子花,我也絕沒想過要和你成就一段軍營與校園的佳話。

可我偏偏就想起來了,並且針對你繼續苦悶無聊的話題,給你回了一封更耐心、更古道熱腸的信,告訴你隻要努力生活,生活一定是有希望的。我想不出更好的言語來替換這種空洞,我對軍營生活實在是一無所知。我還在信的末尾告訴你我們宿舍的電話號碼,說如果你和你的戰友需要什麼幫助,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為了證明我的誠意,我還首先給你打了一次電話,將我信上的空洞話語顛三倒四地重複了很多遍。

聽起來我似乎可以救苦救難。從那以後你就不再寫信了,開始頻繁地給我打電話,間或還有你的戰友,向我講述軍營生活一如既往的單調和苦悶。每次你有不重樣的煩惱——上次在半夜緊急集合中落後,這次可能在打靶比賽中被對手使壞。雖然它們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兩樣——而我卻隻有同樣的話來回答你,就是隻要努力生活,生活一定是有希望的這類屁話。

我為此非常煩惱,真的,可能比你向我傾訴的煩惱還要煩惱得多。我剛剛念大學,安慰人的語言既不豐富也不有力,我必須搜盡枯腸找些新鮮的招數來。這讓我痛苦。更重要的是,我似乎變成了一隻任人傾倒煩惱的垃圾桶。我的心被你的煩惱塞滿了,我自己的就會溢出來折磨我。

於是某一次你打電話來,向我講述一件似乎是有關軍服的不如意,並埋怨我為什麼始終不給你寄照片,還不時傳來你戰友的陣陣怪叫,我突然惱怒極了,沮喪極了。我情緒很激動地,幾乎是吼著,前言不搭後語地告訴你:“別人的安慰始終是隔靴搔癢,能救一時之急,難解一世之結,請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要學會自己替自己排解,我也不會給你寄照片,因為我們根本就素不相識,大可不必如此牽扯。”

你好像愣住了,很久才“哦”、“哦”了兩聲,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你再也沒有跟我聯係過。畢業的時候我整理信件,想起你的信和照片,著意找了一找,沒找到,就罷了。

還是前天,區委接待一批南方台風救災有功人員,我負責簽到。一排綠軍裝從我麵前走過,我甜美地微笑,端詳每個人的名字。“李仕雄”——3個粗黑的大字,斜斜入鞘的劍一樣的字體,刺了我一跳。抬頭看寫字的人,黝黑的方臉,一臉的認真,寫完最後一筆,看了看,又在雄字的一撇上描了一筆,這才滿意,咧嘴笑笑,一口白牙晃了我的眼。

真的是你呀。我當然沒喊出聲來,明明知你不可能認識我,我也把頭埋低,等你走遠。你還是那麼愛笑,那次沒有被我傷了心吧?還是已經學會自己排解苦悶了?

你大概永遠也不知道,之後的幾天,給你們做臨時導遊、細辮子小個子的姑娘就是曾經假模假式地安慰過你,突然又“咕咚”一聲將你推開的大一女生。她那時候多麼淺薄無知,不負責任,因為她太年輕,不懂得耐心和善良皆有限度。她以為自己的心可以無限深廣,其實隻有那麼一小片空地,能承載的重量極限是自己的疼痛。

這樣的錯誤,和年齡有關,不過你也早已原諒她了吧?我知道你一定原諒她了。

【心痕筆記】

身處逆境中是痛苦的,但也是幸運的。因為逆境的口袋裏藏有豐厚的財富,在你熬過最艱難的關口後,你會意外地得到它。

身處逆境時會有許多煩惱和苦悶,找一個合適的人傾訴,給自己一些啟示,那是再好不過。但真正能開解自己的隻有你自己。自己想通了,任何傷害都可以被原諒,任何困難都可以被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