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盜藥,自己不食,先送給他,這番心意也夠報達他的恩惠了,至於誤服了藥,又不是出於有心,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林三郎道: “話雖如此,但他老人家因此對我誤解甚深,我總得設法使他了解當初那番苦心才行。” 玉梅滿臉怒容,霍地從林三郎懷裏一掙而起,冷笑道: “你心中隻有師父,哪還有我娘和我的地位。 老實告訴你,在大洪山時,我早發現了他藏身之處,幾次要想殺他,全為了你才罷手。 不想你得了我娘和我的恩惠,從未想到報償,反念念不忘那姓苗的老東西,你這人還有一點良心麼?” 林三郎被她一頓責罵,愧悔得無地自容,淒然苦笑道: “黃老前輩對我厚恩如山,我焉有不知的講理……。” 玉梅又道: “你既然知道,就不該再認那殺我娘的苗森是你師父!” 林三郎此時心念分歧,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她才好,痛苦地用雙手捶著前額,眼中熱淚,已淒然盈眶欲泣! 他不能忘記苗森救命授藝的厚恩,更無法忘記黃氏賜血的大躥? 但又怎料到老天偏偏作弄他,竟將這兩個有恩於他的人,攪擾在這場亂萬份的恩怨仇殺之中。 如今恩仇都令他無所適從,甚至連誰是恩人?誰是仇人?也有些混淆不清。 玉梅又冷冷說道: “你跟我已是夫妻,但我不得不慎重告訴你一句話,你若以苗森為師,我就不是你的妻子,我死也不會跟你去衡山,替你那可恥的師父搶奪綠玉龜殼的!” 林三郎忽然痛苦地揮手叫道: “不去盡可不去,你何苦這般逼我……?” 玉梅臉色微微,疾退兩步,沉聲道: “你恨我這樣說,是不是?” 林三郎歎道: “我怎麼會恨你?我隻恨命運捉弄人,讓這些恩怨仇恨糾纏不清,難以排遣!” 玉梅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卻扭身疾奔向暮色中……。 林三郎身形疾晃,將她攔住,急道: “天這樣晚了,你要到哪兒去?” 玉梅緊繃著臉,冷冷說: “我知道你答應婚事,替我療傷,全是滿心委曲,並不是真心情願的。 現在又為了你那師父,連我娘的血海深仇也不顧了,我跟你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呢?” 林三郎急道: “我並沒有說置她老人家血仇不顧,但恩怨必須分明,待我報了恩,那時候你要替娘報仇,也還不遲。” 玉梅不屑地道: “我偏要立即替娘報仇,殺了苗森,你再去向他報恩吧!” 話一說完。 翠袖一摔,蕩開林三郎,身形如飛般馳離而去! 林三郎吃了一驚,慌忙邁步急追,一麵叫道: “玉梅!玉梅!你聽我解釋……。” 然而—— 任他叫破喉嚨,玉梅卻理也不理,蓮步如飛,不多久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三郎全力追了一程,漸漸望不見玉梅的人影。 極目四望,盡是亂山,夜神已經偷偷占領了大地,喧嘩的世界也慢慢靜止了下來! 他心碎難禁,駐足癡癡立在蒼茫夜色之中,恨起來,不禁握拳捶胸,頓足長歎,他雖然早知玉梅任性心狠。 但如今既然已成連理,卻想不到情海忽然揚波,將這段短暫的綺麗美夢,撕成粉碎……。 眼淚順著麵頰向下蠕流,他恨人生,恨這個無情冷酷的世界,更恨自己這多變的命運和際遇! 要是他不在羅浮山遇到苗森,要是他不因療傷解毒千裏迢迢追到大洪山來,也許他至今不過是個平凡窮困的少年人。 然而—— 現在他卻置身在這糾纏不清的紛爭之中,是恩是怨,無法細辨。 雖然學得一身出奇的武功,又娶得玉梅這麼如花美眷,心中非但沒有絲毫快樂,卻蓄蘊了無限辛酸和痛苦! 玉梅走了,為一句爭執,便絕袂而去,往日柔情,都成了夢境。 林三郎喟然癡立,回想起日間在山洞中相擁療傷的綺麗風光,益增無限傷感。 夜色已濃,荒郊夜半,仍有些微寒風,風過處,他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顫,遽然從迷茫中清醒過來……。 他探手入懷,想摸條手絹拭擦頰上淚痕,閃閃發著一蓬碧綠的光芒,林三郎凝目半晌,口裏喃喃自語道: “你們看起來多麼美?其中任何一塊,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但可惜卻沾染著多少英雄豪傑的鮮血……。” 他忽然下了最大的決心,匆匆將“綠玉龜殼”揣進懷中,邁步昂頭,覓路直向衡山奔去……。 秋涼氣爽,楓葉滿逆。 八月正是南嶽香汛鼎盛的時候,林三郎獨自夾雜在成千上萬往南嶽進香的善男信女之中,來到這名聞天下的衡山之麓。 他立在山腳,仰頭望望這並不算太高的南嶽衡山,心裏忽然有一絲說不出的惆悵滋味,伸手按了按腰間的五塊“綠玉龜殼”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一麵漫步登山,一麵暗中忖道: “我隻聽說他們要在衡山聚首,既不知時刻,又不知在什麼地方? 如今縱然趕來了,卻到哪兒去找他們呢? 何況這八人之中,個個都有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假如我這樣孤身一人撞去,豈能輕易將那八塊龜殼奪到手裏?” 他不住的盤算著應該怎樣下手進行,順便在沿途食攤上買了些幹糧,行到半山,便離開朝山的人群,獨自向深山荒嶺中行去。 他料想這些武林建者聚首會談,決不會選擇人煙稠密的前山,是以脫離人群之後,立即展開身法,向後山絕嶺深穀中尋覓。 正行之際。 突然聽得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飄風聲響,來自身後……。 林三郎暗地一驚,慌忙停步裝作遊山模樣,一麵眼角偷窺,卻見是個身著藍色衫裙的少女,如飛般疾馳而來! 那少女遽然發覺前麵有人,似乎也吃了一驚,沉身落地,停在林三郎身後一丈左右,用一雙精芒激射的眸子,仔細向他打量著。 林三郎假作未見,負著雙手,不住的搖搖晃晃,極力扮得像一個遊山玩水的書生,同時低聲吟哦,呢喃不休! 那少女看了許久,忽然忍不住“噗嗤”笑起來,叫道: “喂!那位公子,能不能把你的詩興停一停?這兒好像不是你吟詩的地方吧?” 林三郎故作一驚,訝然回顧。 不料觸目卻見這少女年約十五六歲,長得甚是醜陋,細目淡眉,配上一隻扁平的鼻子,嘴唇厚厚的,顯得極是平凡無奇,當下假裝失驚地問道: “姑娘是呼喚在下麼?” 那少女舉袖掩口,笑得卻很甜,道: “真人麵前不用說假話了,我看公子步履沉穩,目中有神,太陽穴突起甚高,似乎不像是個吟詩作畫的酸秀才,倒像是位身負絕學的武林人物!” “姑娘真是好眼力,在下雖然鑽研詩畫,但也會隨人練了幾天武,略會幾招花拳繡腿,倒叫姑娘笑話!” 那少女娉娉婷婷行了過來,微笑道: “公子貴姓?” “在下姓林名三郎,是嶺南人氏。” 少女漸漸笑容收斂,凝目說道: “林公子獨自一人來到這兒,可有什麼要事待辦麼?” 林三郎忙笑道: “在下不過偶遊衡山,見這兒風景絕幽,一時發了詩興,隨意吟哦幾句,不想卻被姑娘撞見了。” 那少女又輕聲笑道: “這兒荒山野穀,何曾有什麼風景?再說我剛才見你趕路的身法,足見內功已有極深造詣,公子休要再瞞人了。” 林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