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仙——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落魄與自得
探夢姑蘇。唐伯虎不會知道,我是為他來的。蘇州城這麼大,因為有了桃花塢,因為桃花塢裏住過唐伯虎,一切有了繾綣的夢意。
提筆寫下這篇文章時,我腦中不由自主冒出來的第一句話是:“親愛的,你快樂嗎?”
這句話,是問唐伯虎的。
唐寅的形象,多年以來在影視作品的影響下,已經成為風流不羈明朝才子的代表。《唐伯虎點秋香》《三笑姻緣》《金裝四大才子》——這些“歡喜冤家”“才子抱得美人歸”的橋段,都讓唐伯虎玩世不恭風流倜儻的才子形象深入人心;就連他寫的《桃花庵歌》後人讀來也覺豔羨不已,仿佛看見了一位灑脫曠達的世外散仙。
探夢姑蘇。唐伯虎不會知道,我是為他來的。蘇州城這麼大,因為有了桃花塢,因為桃花塢裏住過唐伯虎,一切有了繾綣的夢意。
下過雨的街道,滴水的屋簷,迂回的長街短巷,寥落的行人。雨傘如蓮花般開合。初春的輕雨,洇濕了青瓦白牆的舊宅。雖是桃花半開未開的時節,入眼已有點點嫩綠柔紅,穿街度巷之間,尋到唐伯虎的舊屋,竹籬茅舍是才子之居,清簡雅舊的地方。暮色如輕紗罩下,詩意在將歸未歸之際覺醒了,像風雨之中的故人,《桃花庵歌》如約而來。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細雨淋漓,惆悵不知從何處撲打過來。他曾真實在這裏活過。隻是,時光流轉,將他帶離了。辰光這樣靜,我能感覺到這裏的每一處舊物都還存留著他愉悅、傷心的氣息。
突然我就有淚意。誰願相信,這隻是個美麗的誤會。隱居在這裏的唐伯虎是個生活潦倒、內心落寞的人。
他為自己治過一枚印,刻上“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可他沒有揮之不盡的錢財。這間草堂,還是他在三十五歲的時候用賣畫積攢下來的錢建造的容身之所。他有的,隻不過是用之不竭,又無處投遞的才華。
他也沒有過人的桃花運,沒有八個表妹九個老婆。隻不過他畫仕女登峰造極,一樣的女子在他筆下,就鮮活了,或悲或喜或愁或怨,如一樹桃花千百妍姿,別作一段風流態,誤使人以為他閱女無數。
他因畫多了仕女、春宮圖,喜歡青樓狎妓,第三個老婆名九娘,被訛傳為“光是老婆就有九個”。他沒有賣身華府點過秋香。秋香確有其人,可惜琵琶別抱,與他毫無交涉——兩個人隻是被好事的文人拉扯到一起,敷衍出一段曠世奇緣。關於唐伯虎的婚姻生活,另是一部血淚斑斕的傷心史。
桃花塢是他無奈的退步居,不得已的藏夢地。蘇州,是他的開始,也是結束。
青年的時候,唐伯虎瀟灑飄逸、傲世不羈。他父親從商,家境富足,家庭和睦。生活在這樣家庭的男子,自身又才華橫溢,便如現今的富二代,不勞而獲,一切得來順理成章,會覺得好日子享用不盡,甚少考慮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