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六州歌頭—— 東風著意(1 / 2)

六州歌頭—— 東風著意,先上小桃枝

狷介與落寞

怪隻怪,單薄的青春裏,我無所事事,輕薄桃花魅惑了我的眼,你青色的衣襟如春水漲滿了我的眼。

或許在不明真相的人眼中,賀鑄的處境還不算太糟。和許多倒黴的人相比,起碼他看上去很好。隻有他自知,事與願違的挫敗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敲打著他,催逼著他。

縱然自認是一把絕世好劍,可惜遇不上持劍的人,猶如寶劍蒙塵。腰間寶劍不甘心的震鳴還有他能感知,而他被鎖在匣中,困悶焦灼無人意會。他所感受到的失敗更多源自於精神的潰敗。

理想失落之苦,遠大於生活潦倒之痛,恰如那古人所歌:“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這些年來,為了生存,拗折自己的性格,宦遊各地孤舟漂泊,眼見國家多難,身居武職卻不能為國效力,身邊誌同道合的朋友一樣備受冷落、排擠。天涯明月下,攜一匹瘦馬獨行,腰間寶劍早已鏽跡斑斑。

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一路走到了意興闌珊的中年。烏發如霜雪,理想被現實的毒火淬煉,不單未變堅韌,反而日漸空虛,遙不可及。

“非不為也,是不能也”,才有“不請長纓,係取天驕種”之恨!不是不想自請長纓上陣殺敵,看試手,補天裂!是受製於人,受製於這個不思進取、貪圖安逸的社會,越是誌向遠大越是舉步維艱。

拔劍四顧心茫然,遂知行路難。

在很多人眼中,他狂傲、任性、負氣、貪酒、無心公務,不是一個好的官員,種種行徑不合時宜。但這個社會好壞的標準已被顛覆。做官要圓融,稱職的潛意詞就是苟安、不問興廢、碌碌無為。如果這樣是好,原諒他做不到!

程大昌記載:“《六州歌頭》,本鼓吹曲也。近世好事者倚其聲為吊古詞,音調悲壯,又以古興亡事實文之。聞其歌,使人慷慨,良不與豔詞同科,誠可喜也。”(《演繁露》)如程大昌所論,《六州歌頭》多以興廢之事入筆,借古悼今,抒詞人興亡之歎。

北宋詞作,華媚清雅,多不離閨情戀意,少有能直言國事、抨擊國政的詞作。賀鑄詞於柔媚婉轉之外,更見剛健勁節,上承蘇軾的豪放,下開辛棄疾的憂憤,“靖康”之前,憂時憤事而能與後來嶽飛、陸遊、辛棄疾等愛國詞作媲美的,僅此一篇而已。

靖康之後,張孝祥寫過另一首著名的《六州歌頭》: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銷凝。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渺神京。幹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冠蓋使,紛馳騖,若為情!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這首詞是張孝祥在建康留守張浚宴席上即席所賦。他感懷世事,眼見國家隻剩半壁河山,昔日耕種稼穡之地,今已變為遊牧之鄉。趾高氣揚的金人蠢蠢欲動,南侵之心不死,虎狼之心實非求和苟安可以滿足。

“靖康之難”猶如一把利刃,割裂了一個國家的靈肉。自此之後,這個國家的肉身混沌地流浪到了南方,靈魂卻永遠清醒地遺落在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