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桃花影落,碧海潮生(1 / 2)

溫柔和冷清

一麵鏡子永遠等候。讓她坐到鏡中常坐的地方,望著窗外,隻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桃花便落滿了小島。

那天在機場看見《東風雨》的宣傳海報。豪華卡司裏曾江的名字赫然在列,勾起了我對這個老戲骨、老男人的一番相思。

在我小的時候,曾江演了桃花島主黃藥師。先是他未出江湖,眾人口中傳揚已引人神往,其後驚鴻一現,一襲青衫,橫一支玉簫,森冷麵具,擺明了姿態拒人於千裏之外,那份冷傲更添神秘。

雖然他出場是陰森的場景和音樂,小小的我竟滿心雀躍半點不怕。待到他除下麵具現出真容,宛如夢中情人走到眼前,簡直帥得讓我頂禮膜拜啊!所以我後來,看到郭襄見楊過除下麵具的一段,心領神會那種極磅礴的喜悅,他予她華麗的精神衝擊,此後漫漫歲月不可複製,不可再現,無可取代。

“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其時他人到中年,正沉鬱滄桑,風華正茂。情劫磨礪得他越發沉著。而她初入江湖,視江湖為遊園會,是那鄰家歡喜賞春的少女,暗自要去淘氣。十六年前的一段因緣,而今驟然交彙。如那淡白流星滑過幽藍海麵,注定有事發生。

那一年,將一生改變。他是世無第二,又這般舉重若輕,慷慨俠義。少女欽慕英雄,其他人自動淪為無關緊要的背景,她眼中看不見別人,唯見他青衫蕭瑟,掩不住灼灼之態;他為她襄陽慶生三件大禮,驚動天下豪傑;後來又見他攜小龍女飄然而至,擊退蒙古大軍,救蒼生於危難。好男人亦需好女人來映襯。他身邊的女子皎若梨花,渾似姑射真人,益發襯得他殊世難得。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怪隻怪他出現得太早,她太小,太年少就遇見了太出色的人,叫她以後拿什麼比較?其後天涯思君不可忘,是理所當然。此花開盡更無花。雖然心花葳蕤,卻是寥落無措。總不能叫她將就,輾轉餘生。他成了她心裏不可到達、不可逾越的高峰,後來,她浪盡天涯,走過那麼多地方,見過那麼多的人,卻隻愛上了他。

亦是他不凡,成就了她的傳奇。

我所說的這些人,從不曾真實存在過,但這無關緊要。經過這麼多年,我再看曾江,依然心花怒放。自知是很固執堅持的人,喜歡的東西會一直喜歡,喜歡的人更是如此。譬如,曾江、江華、吳彥祖,不在乎他們紅不紅,還活不活躍,重要的是情懷不改。

我不過是個俗人。我愛的正常女人都愛——中意的男人一直是亦正亦邪的,修長眉目,輪廓分明,不經意間,眼神流露不羈,下巴的弧度堅毅中透著溫柔,眼角眉梢自有一段抹不去的風流。

這世上有一等男子,不管歲月如何洗滌,依舊昂然如碧樹,紅塵中穿身而過,身邊桃紅柳豔,他自內心篤定,亦是溫柔酷冷,淺淺一笑,誤盡多少紅顏年少。

有些人不是用來愛的,僅僅是供人慕戀。許你知曉,他山還有風光豔絕,甚或你用心修煉,也可以到達的境界。

那天看新華書店的排行榜,一看就笑,武俠小說類還是金庸獨占鼇頭,這世上戀舊的人真不少。

我是從來不敢去看金庸修訂的大作的。雖然年紀不大,心髒也受不了那個刺激。我還是願意記得,在東海的桃花島上,有一個男人叫黃藥師。他愛過的女人叫馮蘅,他生了個女兒叫黃蓉。這是屬於我的記憶,連給予我這記憶的原創者也不可褫奪、擅改。

桃花影落,碧海潮生。他的故事,無須再重複。我隻是發現,去讀一些舊作,就像是故友萬裏,歸來對影,你去探探他,總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小的時候,雖然也能讀出黃藥師的孤獨,感慨卻不很深。如果現在問我,你願意成為黃藥師那樣絕頂聰明的人嗎?你願意被那樣絕世難得的男人愛上嗎?我的回答是堅定的:不願意。

原因很簡單,我寧可把自己修煉成遊戲人間煙火的神仙,體驗柴米油鹽的煩惱和樂趣,也不願把自己打造成一個餐風飲露的世外高人。就算有幸被這樣的人愛上,我也會壓力過大,日日擔心情深不壽,好物難堅。

太聰明並不是什麼好事,會很容易感受到孤獨無趣。以超過一百八的智商去看待身邊的人事,是很容易就有快感,卻很難真正快樂。你轉眼就看明白了別人的前因後果,知道他症結所在,他卻抵死搞不清楚你在想什麼——高處不勝寒。

自己遛自己的影子,清風冷月的,多寂寥。

黃藥師幾乎已經無所不能,琴棋書畫、天文地理、奇門遁甲無所不曉。大多數人做起來倍感困難的事,於絕頂聰明的人,不過眨眼工夫。太出類拔萃了,所以大部分的時間裏,他隻能跟自己玩,漫不經心地研究著別人可能一輩子隻能入門的東西——吹吹簫,練練武。多餘的時間,要做些什麼才好呢?

他心裏的淒清,隻有黃昏的海浪、月下的桃花知曉。

重出江湖找回女兒,算是他給自己的理由,他給自己安排的任務。真的找到了,也沒見他怎樣。他隻要知道她過得很好,很快樂。聰明如他,比癡愚的父母更清楚,女兒是要長大的,離開是不可避免,他隻能目送。疼愛她的方式就是成全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