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與舍棄
放下,並不等同舍棄、忘卻,是為了更好地紀念。風起,每一陣桃花飄零,都承載著對故人、舊事的思憶。
容我來為你們複述:台北。某個管理混亂的劇場。有兩個話劇劇組同台排戲,一個劇組是《暗戀》,一個劇組是《桃花源》,兩個劇組交雜在一起排戲,互為經緯,上演了一場荒誕深刻、悲喜交集的故事。
《暗戀》講述的是一個關於情結的故事。流亡的一代,於時代的動亂中遺失了自己的愛情,年老時相逢,依舊耿耿不忘卻隻能默默無語。《桃花源》則翻新了陶淵明的故事,為武陵漁人設置了一個豐饒的前生。
暗戀是一種漫長擺蕩的情愫,它可能終其一生都會存在,桃花源如禪意般吸引,是遙遠的鄉愁所係,夢中想要抵達的地方。
武陵漁人老陶,是個懦弱的男人。一個本就碌碌無為的男人被生活磨折了意氣,難以找到自信。和塵世中無數困頓的男人一樣,老陶陷入和妻子春花瑣碎的爭執和對自己深深的失望之中。他明知妻子春花和鄰居袁老板有奸情,卻又自欺欺人,不肯揭破真相,情願得過且過下去。
這被生活閹割的男人,終於不堪忍受妻子與情夫越來越昭彰的偷情,抱著一死的決心憤然到激流洶湧的上遊打魚。這種冒險行為,於一個懦弱的人而言,也許是解脫,也許是超越。假使成功,他給人懦弱無能的印象可能會得以改觀。
結果,老陶無意之間闖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這裏和陶淵明筆下描繪的一模一樣:“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男女衣著,悉如外人”。
失意者陡然來到桃花源,無所適從。命運如此乖蹇,你不知道自己會經曆什麼。閑逛之間,老陶看見了一個長得和春花一般無二的女人和一個和袁老板長得一般無二的男人。他大為驚恐。他們是揮之不去的夢魘嗎?竟然追到這裏來。
令他更加驚恐的是,這兩個人居然像孩童一樣天真無害,他們身著象征純潔和寧靜的白色長衫,舉手投足間對身邊的事物充滿關愛。對老陶沒有諷刺,沒有言語傷害。他們對他的不設防,耐心開導——開始的時候,這讓老陶百般不適。他並不願直麵自己的失敗。
而在世界的另一邊,掃清障礙,成功生活在一起的春花和袁老板同樣陷入了無休止的爭吵和對對方的不滿當中,積怨像癌細胞一樣侵害了他們的生活。一對原本以為從此逍遙快活的男女看到的是生活的滿目瘡痍。男人嫌女人不像做情人時那般溫柔體貼了;女人看出男人誌大才疏、好高騖遠、整天隻會說嘴,有時想起來,還不如老陶,這真是一蟹不如一蟹。
原來不幸的婚姻真有這樣的摧毀力,拉近了距離,卻讓彼此變得麵目可憎。連對方的眼屎和呼吸的口臭都能見到聞到,也成功地終結了浪漫和夢想。婚姻生活就像高倍放大鏡一樣,看見對麵的那個人都已經失真,成了麵目猙獰的變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