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我愛桃花(1 / 2)

真心與假意

人人都愛桃花,愛桃花的純美,愛桃花的柔媚。愛桃花粲然無害,一如初見時捧出的真心。我們渴望在桃樹下長夢酣眠,什麼掙紮苦痛都沒有,睜眼時就是地老天荒。

如約去保利看了鄒老師的話劇《我愛桃花》。之前看劇本時,已深為鄒老的才氣折服,文字已叫人幾番低回,何念導演的相得益彰,看過演出感覺更是震撼。

簡約但非常美的布景。白色紗幔,桃花細柔開在淨空。開場便是細雨夜。張妻與馮燕床上繾綣,偷情已近尾聲。馮燕下床吟詩:“帷飄白玉堂,簟卷碧牙床。楚女當時意,蕭蕭發彩涼。”抒情畢,男人準備拔腳開溜,結束今夜的纏綿。

張妻戀戀不舍,幾番著意挽留。看得出男人隻是貪戀風流,急於脫身。女人卻是真心眷戀,不舍心上人走脫。春宵苦短,妙人留得一刻是一刻。

兩人拖拖拽拽情意綿綿之際,正主兒張嬰歸家。

飲醉的張嬰借醉在家裏捉奸,陰錯陽差間被張妻敷衍過去。馮燕躲在米缸裏心急如焚。一個不慎,他遺落的巾幘被張嬰坐在屁股底下。馮燕擔心明晨張嬰起身看見巾幘,發現奸情,一時竟不敢走,想取了東西再撤。他連比帶劃,張妻卻會錯了意,取了張嬰的刀來。

“秋水一般的寶刀,秋水一般的寶刀啊,借你一用,殺出個幸福來!”這是張妻狂喜之下的告白。一心要與情人殺出個未來的她,以為情人總算堅定了心念,願意為她一搏,文弱書生不惜殺人。這正是她求的,磅礴足以顛覆生命的愛意!此夜,在她的情話、情淚的催化下,這段糾結了三年的婚外情,就此能修成正果。

男與女在感情中求索的不同,經緯分明,男人要的是花開的過程,女人求的是結果的結果。

馮燕接刀在手,又驚又怕。他從未想過為這個女人去赴湯蹈火,為她殺人更是敬謝免提了。他從來隻視她為生活的調劑。一朵開在別家小院的桃花,看起來分外妖嬈。因為是別人的老婆,翻覆在別人的床上,雲雨起來別有激情滋味。

此時她竟遞過刀來,聲聲逼他殺人,犯得著嗎?這不是顛覆他精彩安定的生活嗎?馮燕陡然自這情意蹁躚的桃花中覺出深濃的殺機來。她嫵媚的眉眼看起來如此猙獰。眼前這個女人蓄意謀害親夫,還要拉上他做墊背,他才不做這幫凶呢!

“結發的夫妻一絲情意都不講,她自己不動手殺人,讓我殺。今天讓我殺張嬰,明兒個還指不定讓誰殺我呢,背不住將來我也要死在她的刀下。”馮燕心潮起伏。這般水性楊花蛇蠍心腸的惡婦,要來何用,不如就此一刀了結。

情節陡轉,馮燕手起刀落,將張妻殺死。一幕唐朝的話本就此打住。初初看去,這不過是一出因奸殺人的戲。待時光轉回現代,才發現另有玄機。卻是一個劇團在排練。每每到殺張妻這一幕,就卡殼了。戲演不下去,飾演張妻的演員英子不幹了。她總會死而複生角色帶入,質疑演馮燕的演員假戲真做,對她起了殺心。現實中他是要斷絕與自己的關係。

兩人爭執不休,一段現實中的婚外情被劇情牽扯出來。戲外的兩個演員夾纏不清,戲裏飾演張嬰的演員反倒成了最不相幹的局外人(他亦有自己的心事,婚姻潛藏著危機,隻是還沒到暴露的時候)。

穿梭在角色之間,梅婷的演出非常出彩,時而嫵媚,時而癡狂。她將古代少婦對情的執迷和現代女性對情的疑惑表演得絲絲入扣。一麵不依不饒地追問,一麵又不肯直麵。若然在他心中,她隻是牆外一朵桃花,而非真正的心上人,叫她情何以堪?

無從得知他們之間從何開始,往日風光在言語之間若隱若現。可以將這故事看做是前世今生在延續,一段唐朝的公案,透射出現代人的感情問題。麵對喜歡的人,明知不該開始,亦不能拒絕。開始了之後,想結束時卻百轉千回,無從下手。這問題在唐朝無解,到現在依然無解。

桃花的旖旎,是多情的引子。桃花樹下的浪漫,意亂情迷之下,人會丟盔棄甲,單純渴望戀愛的發生,捧出一片真心來。心似柔軟春風,拂動情感的波瀾。不計因果,亦不問對錯。

人在生活中輾轉,劇情還要繼續。這致命的一刀要落在誰身上,是個難解的問題,每個人都有不該死的理由。

適才耳鬢廝磨,如今就要痛下殺手,這轉折不能為張妻接受。張嬰是無辜的,他一直裝聾作啞,如此隱忍的一個人,不該突然間不明不白死去。他死了觀眾不幹。這戲就落了俗。

思來想去馮燕隻能揮刀自殺,照這麼演著又出問題了。用張嬰的話來說:“……聽著!你在我這兒接了刀,不忍殺我也不忍殺她,自殺了,那你就變得對她有情,對我有義。情義兩個字都讓你占上了。那你還不是英雄嗎?你是英雄,我算什麼了,那我算什麼東西。”

馮燕自盡了,他就成了義士了。人性熠熠生輝,前罪一筆勾銷。張嬰覺得不值。無論誰死,這戲都無法演下去。討論出來最自然的結果就是將抽出的刀插回去,將飽滿的殺機用冰冷的刀鞘包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