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年,是我出道以來的第五年。是冥冥中的巧合亦是注定,我自己所看重的作品,《人生若隻如初見》《當時隻道是尋常》《思無邪》《觀音》《陌上花開》《美人何處》《世有桃花》七本書,都在這一年內陸續進行再版。當你們翻開這一頁,看到再版序言的時候,應該是二○一二年。
一個傳說中萬事終結的年代,而樂觀如你我,卻不妨將其視做新的開始。這個啟程,與世界磅礴澎湃、變革不斷的大進程無關,是獨屬於自己的私密儀式。
啟程,是結束舊的情境也是接納新的事物。印度有四句廣為流傳的聖言:
“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對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那都是唯一會發生的事;不管事情開始於哪個時刻,都是對的時刻;已經結束的,已經結束了。”
——讓我們以此為念,學會釋然,善待自己和他人。
再版舊作,亦是一個麵對自我、檢點得失的過程。跳出既有的境地,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得失分明,悲歡俱現。些些詫異、喜悅,而又慚愧,還能回憶得起寫這些文字時的細節和感受。
於我這種對工作有偏執的人而言,再版的工作量實不亞於寫一本新書,甚或更難。提升原先的境地,在既有的言語迷宮、思想密林裏尋找出路,要取得突破比原先無知無畏辟出新道路更為不易。
從準備到完成的過程,不是不辛勞的。一度累到抑鬱,要靠中藥來調理。這當中甘苦,業已沉澱於心,成為內心跋涉、成長的見證。我隻是確定,我的書不會頻繁地再版。五年是可以接受的時限,一個可以用來說麵對的過程。
再版亦絕不是形式上的改頭換麵,新瓶裝舊酒而已,必然要有新的內容補充進去,成為親手烙上、不可否認的印記。不單是我,還有我身邊所有參與此事的師長和朋友,我的好姐妹,你們一起為之努力付出,陪著我徹夜不眠。你們的出現,是我最大的福報。
讀者是聰明醒目的,一個作者,若是心存慢待讀者之心,最終亦會被讀者厭棄。
每一本書,從《人生若隻如初見》到新近出版的《日月》,對我而言,都有獨特而警醒的意義。我無法去衡量孰輕孰重,亦不能為文字那端遙遙相望的你或他判斷和定義價值,隻可以坦坦蕩蕩地說,是日已過,命亦隨減。生命如此短暫、無常,我們無需耗費光陰在無用之事上,既肯花費大量的時間和心血去書寫,必然有深切觸動的緣由。也希望這份感知,能與更多的人之間有共鳴。
是有期許,亦無期許。文字修行,本就是這樣凝聚,消散,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的過程。寫作是最好的明辨自己的方法。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價值觀,對人生的態度,內心是否慈悲深廣,無法掩飾,無法巧言詭辯。即使短時間可以瞞天過海,日久亦必露出馬腳。如果我們在現實中無可避免帶上麵具,貼上身份標簽,扮演各種角色,至少,我們在文字中應該活得更自在、真實和性情。
故而,我對自己的要求,從不是文學上的地位和成就,不是要寫出什麼巨著。實而言之,一個不允許異見存在的時代,難以出現真正有傳世價值的作品。當我認識到這點時,就更加心安理得地縮回到故紙堆裏,與故人舊事相伴。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
我的堅持,是年華流轉,斯人漸老,而不忘春風詞筆;是常懷赤子之心,寫出的文字一定要有感情和味道。那些字句,它的感情如月明山澗,照亮荒蕪,它的香氣,似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在光陰中浪蕩,在故事中輾轉,這些書的完成,如命中必然要行經的方向和地點,抵達之後,即落成為生命的驛站,我不斷地與之告別,相會。這循環漫長的過程,綿無絕期。我知這不同於其他,此生必將鍾情於這個輪回,一次次投入,不言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