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閔元文上車後睡得像頭死豬。
最近一個時期,他患上了失眠症,昨晚又是一個通宵未眠。年紀輕輕怎麼得了老年人的病?有壓力。不要以為他活得瀟灑,其實是外強中幹,很累。家裏一連串的不幸給他當頭一棒,不是將他擊蒙,而是將他擊醒。他這才知道自己不是老子天下第一,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知道“一物降一物”,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夠了,知道得越多,心理壓力越大。
張偉兵從反光鏡裏發現有一輛三菱吉普車跟在後麵。不在意不行,文哥說了,這段時間要加倍小心,該收斂時一定要收斂,千萬不能像過去那樣猛打猛衝。文哥處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低調過,他們也知道文哥的處境,文哥現在與過去不能同日而語。過去,文哥有父親這塊招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父親的嗬護下,文哥長大了。成年人可以不要爹,但是有爹與沒有爹是兩碼事,有爹的孩子就是比沒爹的孩子要幸福。爹出逃後,文哥變老實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老實不行,有爹的孩子是塊寶,沒爹的孩子是根草。文哥不僅失去了後台,並且還有人要找文哥算賬。誰?陳時宜。文哥得到確切消息,陳時宜授意雷中華組織秘密調查組整理文哥的黑材料。要不是文哥有先見之明,做事不動聲色,不留痕跡,陳時宜早就抓到了文哥的把柄,早就將文哥抓進大牢。當然,沒有抓文哥並不等於不抓文哥,現在不抓文哥並不等於以後不抓文哥。形勢不容樂觀,關鍵是不能讓他們掌握證據,沒有證據就叫神不知鬼不覺。
“文哥,有一輛車在跟蹤我們。”張偉兵憂慮地說。
沒有人回話。
鼾聲告訴他文哥正在睡覺。
他不敢吵醒文哥,繼續開車。
車到光宗酒店,刹車。
文哥驚醒了,問道:“到哪裏了?”
方知在做夢。
的確在做夢。文哥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一個怪夢,夢見自己坐在死囚椅上四肢不能動彈。父親突然從天而降,死囚椅飛騰起來。一隻蒼鷹攔住去路。死囚椅重重著地,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虛驚一場。
“文哥,有一輛車在跟蹤我們。”張偉兵沒有直接回答文哥的問題,而是避輕就重地說,“就是後邊那輛三菱吉普車。”
閔元文扭過身,透過後窗玻璃看到一輛三菱吉普車正朝光宗酒店徐徐開來。
“裝著不知道。”閔元文命令道。
張偉兵尾隨文哥快步進入酒店。
進大廳後,閔元文說:“你留下來,給我查清楚,是誰吃了豹子膽敢跟蹤我閔元文。”
張偉兵沒有跟著上樓,而是坐在大廳沙發上觀察。透過落地窗,外邊的動靜一目了然。
從三菱吉普車上下來一位小青年。好麵熟,張偉兵想起來了,這不是閔潔的男朋友陳正言嗎?
不錯,是陳正言,他已經跟蹤閔元文半個多月了。
從北京回來後,陳正言成了市區兩級公安局的常客,他要葉國保及王晶案子的偵破處理結果。令人失望,兩個案子都沒有破案,都沒有結果。葉國保的案子沒有結果可以理解,王晶的案子沒有結果令人費解。怎麼沒有證據?公安局說隻有人證沒有物證。開玩笑,完全是敷衍了事、不負責任的表現。他找到雷中華的辦公室,要雷中華給個說法。雷中華笑而不答。還笑,他的心在流血。他罵雷中華官僚,罵雷中華麻木不仁。雷中華還是笑。遇上了笑麵虎?
沒辦法,無功自返。
就這樣放過閔元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用自己的方法和行動將閔元文繩之以法。
他開始跟蹤閔元文,堅信能收集到閔元文的犯罪證據。
陳正言快步走到電梯旁,指示燈上顯示閔元文到了八樓,八樓是閔元文的總統套房。
陳正言決定不上樓。
看到陳正言上了吉普車,張偉兵這才上樓。
“文哥,是你的小舅子跟蹤你。”張偉兵忘掉了陳正言的名字,但知道他是閔潔的男朋友。
“哪個小舅子?”閔元文不解地問。
難道還有幾個小舅子不成?
“你妹妹的男朋友,北京的那個人。”這次說清楚了。
“閉嘴!”閔元文發火道,“誰承認他是我的小舅子了?你再亂說,小心我打掉你的大牙。”
在他眼裏,陳正言不值一錢。什麼東西?還小舅子。
張偉兵老實了。
“你說,他跟蹤我幹什麼?”閔元文明知故問。
張偉兵支支吾吾不願把話挑明,怕說錯了,說錯了要掌嘴。
幹什麼?瞎子吃湯圓——心中有數。閔元文當然清楚,陳正言是來找他報仇的。不錯,的確是報仇。
不過他不怕。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來了,那就奉陪到底。
東風吹,戰鼓擂,世界上誰怕誰?
想跟我玩?玩死你。閔元文露出殺機。
從反光鏡上看到,陳正言的三菱吉普車若即若離地跟在身後。“不自量力!”閔元文對著反光鏡嗤之以鼻地說。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厲害!閔元文取出警燈,拉響警笛,加大油門。噗!小車像離弦之箭直往前衝。
超車。
闖紅燈。
出城區。
關閉警笛,取下警燈。
上鬆樹嶺。
彎道越來越多,樹林越來越密。反光鏡裏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三菱吉普的影子。閔元文這才鬆口氣,將車速放慢。
“想跟我玩,還嫩點。”閔元文得意地笑道。
笑得太早。反光鏡上出現了熟悉的車影。
“真他媽的有種。”閔元文氣惱地罵道。不能不氣,對方是業餘選手,居然與他這個專業選手打成了平局,等於他輸了。恥辱。
豈有此理?這是玩弄人,是在向他挑戰。
他把車停下。下車。
車上其他人也跟著下車。一共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