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亮心領神會地說,“好,我還從來沒聽說李國藩在這裏有一處神秘莊園。”
說話間,豬肉燉粉條,小雞燉蘑菇外加一盤大豐收端了上來,兩壺小燒一上,張懷亮便來了情緒,他親自把盞給我倒了一盅,我倆連幹三盅,張懷亮打開話匣子說:“兄弟,普魯斯特說,飲酒之樂勝於做愛,尼采卻說,有些人的啤酒崇拜主義簡直令我難以忍受,你怎麼看?”
我打趣地反問道:“伊壁鳩魯說,如果我把口腹之樂、性愛之欲、悅耳之娛、見窈窕倩影而柔情蕩漾,一概摒棄,那我將無法設想善為何物。你以為如何?”
張懷亮哈哈大笑說:“伊壁鳩魯認為,人都有欲望,其中有些是自然而必要的,有些是自然但不必要,有些是不自然又不必要,倒有幾分道理。”
我敬了張懷亮一盅,尖銳地說:“大哥,最誘惑人的恰恰是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東西,比如權勢、名望。”
張懷亮頗為感觸地說:“在這個世俗的囚牢裏,每個人身上,既不是純肉體的,也不是純精神的,隻要欲望存在,肉體就既不能否定也不能戰勝,這就是現實。”
“大哥,”我直言道,“你知道我當了兩年秘書有什麼感覺嗎?我發現崇拜權力的人就像拴在玉攆上的狗,繩子的長度足以讓權力崇拜者有一定的活動餘地,但是絕不允許隨意到處跑,原來我的脖子上從來都是套著繩索的。”
“所以,我才勸你辭職嗎,”
張懷亮不失時機地說,“落落走了,蘭京大酒店總經理的位置隨時都是你的。別嫌我說話難聽,做一個最輝煌的走狗也是狗,做一個最普通的人也是人,人生如過眼雲煙,咱們兄弟聯手做點事,也不枉此生啊,何苦整天勾心鬥角,你整我我弄你的。”
張懷亮的話深深觸動了我,但是,我從骨子裏更希望掛冠從文,又擔心從文養不了家,或許經商是從文的一個過渡,便沒拒絕,但也沒答應,隻是岔開話題說:“大哥,我聽孟麗華說,李國藩的老婆為了懲罰現在的小媳婦,把人家的名字寫在紙上,然後放在一個巨大的工藝品玉石斧頭之下,讓斧頭天天剁著,還不解恨,又把寫著名字的紙條塞進一對銅獅子的嘴裏,讓獅子嚼個稀巴爛!你說好笑不好笑?”
張懷亮不屑地說:“老弟,有那麼一句話叫漩渦裏洗澡,越陷越深,依我看,李國藩離謝幕也為時不遠了。”
酒足飯飽之後,我和懷亮別過農家夫婦二人,開著車,沿著小柏油馬路緩緩向山莊駛去。沙漠風暴剛駛到山莊門前,兩個膀大腰圓的保安攔住去路。
“幹什麼的,找誰?”
“市公安局的,我們是李總的朋友。”我機智地說,因為懷亮的沙漠風暴的確是公安局的牌照,是陳東海幫忙辦的。保安看了看吉普車的公安牌照,遲疑了一下,打開了大門。張懷亮一踩油門,進了莊園。
沙漠風暴沿著柏油馬路緩緩而行,長達十多公裏的柏油路環繞在莊園四周,三米高的鐵護欄將莊園與外界隔開。莊園內綠草如茵,鮮花滿園,湖水蕩漾,奇樹成行,好一處世外桃源。
“雷默,”張懷亮唏噓道,“這個莊園的占地麵積相當於這個村子裏百、八十戶農家的耕地麵積。”
我吃驚地說:“是嗎?”
“你看,”張懷亮指了指前麵的人工湖,“前麵那個荷花塘多漂亮,足有幾十畝地。”
我也指了指右邊說:“那邊的七八十個溫室看來都是國外進口的設備,夠現代的。
張懷亮一踩油門說:“走,咱們到前麵那幾棟漂亮的別墅前轉轉。”
沙漠風暴緩緩駛向西班牙風格的幾棟大別墅,每棟別墅都有頂棚的花園嗬護著奇花異草盡情生長。我倆想進別墅一睹風采,遠處有幾個人走了過來。
“雷默,”張懷亮警覺地說,“此地不宜久留,撤。”
我心領神會地鑽進車裏,張懷亮一踩油門,疾駛出山莊。車沿著盤山道原路返回,此時,懸掛西邊的一輪落日將絢麗的色彩柔和地點染著蒼茫的大地。我暗自感慨,人一次次地離去,不就是為了一次次地歸來嗎?然而,我一出發就迷了路。人生的平庸就在於選錯了路,選了別人走過的路隻能意味著重複,重複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我暗自下決心要走一條新路,不破佛戒焉能成佛,起碼在思想上要跳出三界外,因為我們的全部尊嚴就在於思想。找一條新路,必須嚐試野渡無人、孤舟自橫的寂寞,在塵囂中,迷茫的靈魂,走過一條這樣的路徑,人也就成了真正的人,這是一種大羹無時的質樸,一旦滲透這種感覺,什麼哲學都顯得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