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4、掛冠(2 / 2)

我心想,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便自言自語說:“看來東州要麵臨一場大地震啊!”

李國藩病了的消息不脛而走,東州市不僅官場沸騰了,連商場也倍受震動,前往北京探望的人絡繹不絕。就在此時,又傳出了張國昌在獄中畏罪自殺的謠言,說是張國昌用鏡片割斷了喉管,謠言越傳越盛,連我心裏都將信將疑起來,我知道有太多的人希望張國昌死了,因為張國昌一死,許多人就解脫了,我倒認為張國昌果真有勇氣自殺,對他自己到是個解脫,不過,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隻能給活著的親人背上沉重的十字架。為了弄準消息,我求陳東海務必核實,陳東海沒過兩天就給我回了話,告訴我根本沒有這回事,這都是別有用心的人造的謠,他最後勸我說:“雷默,現在東州的政治環境對你相當不利,張國昌有很多對立麵,他們還在台上,我勸你還是辭職吧,換一種活法,懷亮一直希望你到蘭京大酒店去當總經理,你就下決心吧。”

我掛斷電話,心情始終無法舒展,我一直在猶豫是否接受張懷亮的邀請,以我現在的處境我不希望給朋友帶來任何麻煩,我更放不下手中的筆,因為一種新的夢想已經開始鼓舞我,如果不考慮養家糊口的問題,我會毅然決然地奔向新的夢想,畢竟職業隻能解決生存問題,而隻有事業才能解決生存的意義。我知道我還需要時間,有人會問,你在等待什麼?我隻能說,我在等待戈多!毫無疑問謠言汙濁了空氣,陽光因汙濁而變得混濁不清,我期盼著下一場大雨,洗清空氣中的汙濁,太陽卻白亮白亮的。

楊娜這幾天上班,單位的同事談論的也是張國昌自殺的謠言,我偶爾出了幾次門,打車時,出租車司機就主動講張國昌自殺了,李國藩得癌了,人們講起來的心情都很複雜,有痛恨的,有可憐的,有遺憾的,也有惋惜的。太陽衝破浮雲,從樓頂噴薄而出,折射出所有的浪漫,天晴了,在天空中飛來飛去的不是麻雀,而是鴿群。

就在李國藩做手術期間,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常委大院發生了歹徒入室搶劫案,搶劫的恰恰是李國藩家,當時李國藩的家人都去了北京,隻有小保姆在家,被劫持為人質,市公安局局長劉偉峰親自指揮戰鬥,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歹徒被陳東海擊斃。

第二天晚上張懷亮請我和朱達仁一起在蘭京大酒店為陳東海壓驚。席間,我才知道,歹徒是個被全國通緝的殺人犯,被逼得走投無路,身無分文,潛入東州,誤打誤撞從後窗爬進了李國藩的家,想弄點錢,繼續潛逃,不成想誤入天羅地網。借著酒勁,陳東海透露了一個驚人的信息,打掃戰場時,發現了李國藩家有一個夾壁牆,打開後,裏麵有五捆美金,每捆十萬,當時劉偉峰就呆住了,他喃喃地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東海,這下可闖大禍了!”

回到家裏,楊娜已經睡了。我打開電視,電視的晚間新聞裏還在播放警方救人質的新聞。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淡茶,又點上一支煙,心中充滿五十步笑百步的感慨。張國昌已經走完一百步,鋃鐺入獄了,李國藩離一百步還有多遠?我不願意去想,隻覺得,權力在起伏回轉的人生風景中,攝入底片的是靈魂的寫真。我恍惚起來,發現寫真上不過是一個土饅頭,土饅頭上,草根還沒有全合,露出一塊塊的金土,再往上看,分明有一圈金色的花,圍著那尖圓的墳頂,那幾朵耀眼的金花圍成一個圓圓的圈,像王冠,我耳畔回響著一個孩子的聲音:皇帝沒穿衣裳!

一個月以後的一天下午,市政府辦公廳行政處通知我去辦公室收拾東西。我懷揣著辭職報告,心情複雜地走進我的辦公室。辦公室除了一屋子的灰塵和幹枯的花草,還有滿屋子被翻亂的東西,我跟公務班要了兩個大編織袋,裝滿了書,我在辦公室除了書,沒有任何屬於我的東西,兩大編織袋的書我根本拿不了,隻好給張懷亮打電話,讓他來接我。

我放下電話,還拿了一件不屬於我的東西留作紀念,這就是張國昌去北京學習前拜訪老書記時,袁伯守親筆所書贈送張國昌的那幅字,正是明代昌坤在其《吏品》中的官箴,我小心翼翼地從牆上摘下來,物是人非,我心中百感交集。

張懷亮的車已經到了,公務班的工作人員把兩個大編織袋和老書記的字送到了樓下,我深情地環視了一眼辦公室,徑直向朱玉林辦公室走去。

我推開朱玉林辦公室的門時,他正坐在辦公桌前批閱文件,見我進來略顯吃驚,“雷默呀,快請坐,快請坐。”

“朱秘書長,”我從容地說,“不坐了,這是我的辭職報告。”說完我把牛皮紙信封恭恭敬敬地放在他辦公桌上。

朱玉林意外地問:“雷默,你這是……”

“朱秘書長,”我淡然一笑說,“謝謝您這些年對我的栽培和關照,再見了。”

我走出市政府辦公樓,已經華燈初放,市府廣場上消夏的人群熙熙攘攘,我望了一眼金光燦燦的鳳凰翼,仿佛它立在那裏在為我送行。此時,微風拂麵,張懷亮按了一聲喇叭,我上了車,回望了一眼市政府辦公樓,心中有了一個新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