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消失賓妮

碧洛隻要一笑。我便會惱。聽不得她在房裏麵哼哼嘻嘻的聲音,像是高山上流水肆意奔波而下,砸在我這寧靜的湖麵上。水花散,雲離去。她那銀鈴般的笑聲,最終隻是在我胸腔某處拉開一條細長的口子。

不疼。

隻不過覺得惱。

去年我比往年開得早,三月初便自枝頭綻出白瓣。因為早,所以引得鄉裏的人們都來觀賞。鄉人喜我,愛我,護我,隻因我是一株特殊的花,三年才開一次,一枝開著重瓣白花,另一枝上開滿清透的紅。紛繁重疊的瓣交疊上不同的顏色,若是春意裹風而過,觸上

我枝頭那一點顏色,遍會湧瀉出一種特別的香味。

人頭湧動在眼前,他們看著我,數雙眼睛裏彌漫著各色情緒,歡喜的,激動的,好奇的,或者心懷不軌的。黑色瞳仁,透出一丁點的欲望。我喜好看著他們的眼睛,抒情伸張。那些波動不止的情緒散發著芬芳的氣味,他們越是洶湧,我便越想將他們吸食幹淨。

惟獨一人是不露情緒的。

眾人簇擁她走過來。然而她隻看我一眼,便要鄉人自行觀賞,自己往內堂走去。長發之中隻有清水之味,再無其他。眾人歡送她離去,謝她恩賜這一園春色給鄉人觀賞。她沒有笑意,隻是照舊行禮,之後提裙自我身邊張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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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落一片花瓣自她袖口,她總是那麼機靈,一轉身輕輕抖落那一丁點如她長裙一般潔淨的白色。

碧洛。這一園春色的主人。惟獨她不喜歡我。

依情而憶,她做小姐時我便應該已經在此紮根,然而那時候的我卻沒有記憶。隻是後來忽然有了意識,聽著三娘每日拿碧洛的舊事做笑料,我才知道,她從前並不是這樣冷漠。

就好比我從前也並非一株能食人情緒的花。

某日之前,我也與身邊任意一株草木一樣,飲甘露之水,吸土壤之味,沐光浴雨,按季盛開。隻是某日之後,忽然知曉了世事,一轉瞬,世間幻變竟也記在心頭。

那個某日,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哪日。

然而三娘曉得碧洛忽然性情大變的某日。三娘的故事總說得繪聲繪色,說是那一夜無風無雨,更無月光。這房子某處忽然傳來讓人聳然的哀號。這一聲淒絕的聲響從鎮上每個人的腦中穿行而過,留下了無法遺忘的深壑。

然而這一聲過後,大宅便由此寂靜了。

過了一日。宅中無一人出入。鄉人覺得有異,便壯起膽三五成群地進了宅子。然而推開房門,卻被遺留在宅中的濃香嗆出淚水。他們自各個房間找到了各個房間的主人,主子或者仆人,個個慘死在自己的房間。

三娘將自己浸在洗菜水中的手抽了出來,往舊裙上抹了兩下,然後皺眉弓身,以一個奇特而扭曲的姿態向眼前被嚇得不敢張聲的小丫頭們講著:“鄉親們說,是那種裹著腥鹹的血氣的香味,殺了人。”

小丫頭們麵麵相覷,剛想說話,然而三娘身後那一條清冷的人影此刻竟悄無聲息地飄了過來。三娘哼哼的笑著,絲毫不知身後碧洛正聽著她的故事。

鄉人最終在小姐房中找到了小姐,惟獨她的房間氣味如故,小姐安詳地睡在自己的床塌上,似乎周圍一切都不曾發生。

三娘想往下說下去,此時碧洛卻走至我身邊,看著我這株無風卻自顫的樹木。我因三娘離奇的故事而笑,但故事的主人翁卻絲毫不惱。她隻是看著我,絲毫不顧嚇得一臉蒼白的三娘。聲音幽幽怨怨,卻藏了些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