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來我358團小住已有月餘,但因正值多事之秋,未曾好好招待,我十分過意不去,今晚略備薄酒。請!”措辭雖然客氣,但語調間總是帶著一絲孤傲疏離,讓人難以親近。
“多謝楚團長照顧才是,隻是我不會喝酒。”
富貴人家講究食不語。楚雲飛悶聲不響地用餐,江亦悠隻好扯些不鹹不淡的話題。楚雲飛僅僅禮貌性地答上一兩句。
廚子上來把剩菜撤走,又有勤務兵送上兩杯熱茶。 楚雲飛這才轉到了正題:“小姐——”
“你要不也叫我小悠好了。”
“你這裏想起一些了麼?”楚雲飛指指額角。
“還沒,隨便起一個唄,總比沒名沒姓的強些。”
“悠——小悠小姐,我們這裏是軍隊,你既非軍人,留在這裏恐家人擔心。我可以請方參謀長致電重慶情報局,為你查找家人。”
“你想把我送到哪兒去?上海麼?”這句話剛出口,便覺得自己幼稚可笑。
“上海雖說已經淪陷,但悠小姐如果想回上海,總還是有辦法的。”
江亦悠突然覺得自己那麼無助,孤身一人被拋到這個動蕩的時代。自己何去何從呢?回上海?21世紀的那個家恐怕翻遍此時的上海地圖都找不到的,八成還是郊區的某個角落。
她慘淡一笑:“楚團長要逐客了,我若是再不識趣,就太——”
楚雲飛打斷她:“悠小姐不要誤會,我還不至於將一個弱女子趕出大門,再說,你為我部傷員盡心救護,楚某豈能不感激?”
亦悠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也不敢貿然發問。
他站起身走出房門,江亦悠也跟著步入清冷的內庭。
此刻皓月當空、群星璀璨,世間萬象變幻輪回,仿佛隻有這星河日月才是亙古永恒的存在於浩瀚宇宙間。
月光在楚雲飛剛毅的臉上泛起柔和的清輝,他好像忘卻了剛才的話題,凝視夜空良久,不無感慨的吟道:“靖康恥, 猶未雪; 臣子恨、 何時滅? ”繼而又長歎一聲。
亦悠轉身取來剛才未飲的酒壺,斟滿一盞遞給他,接下去說:“壯士饑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 收拾舊山河, 朝天闕。楚團長不必心焦,這一天不久會到來的!”
楚雲飛滿意的點點頭,舉杯一飲而盡,他一直平靜如水的臉上顯出難得的真誠:“悠小姐,無論你從何而來,為何出現在這局勢紛繁的晉西北高原上,隻要你為民族大義計,為反抗異族入侵,我都真心歡迎你留在這裏。”
亦悠心中也是掀起層層波瀾——
第六章
雖然不在前線,江亦悠也感到了局勢的緊張。日軍加劇了清鄉掃蕩的力度,日軍第41旅團的一個步兵聯隊督促著皇協軍第4混成旅第3團,浩浩蕩蕩向晉綏軍358團的轄區推進,人數和武器裝備上都占據優勢。
河源縣方向每天都傳來隆隆的炮聲,傷兵不斷增多。楚雲飛幾乎日日在前線督戰,偶爾回三多堂也是來去匆匆,最多隻住一晚。孫連副一改往日的痞賴相,繃著臉一直扶槍緊隨。江亦悠遠遠看到楚雲飛,覺得短短幾日他已憔悴很多:國字臉的下巴長出了胡茬,步伐又輕又快,嘶啞的嗓子不斷地發出急促的指令。但藍色軍服下的軍姿依然筆直,常戴的白手套依然雪白如新。
陸續送來的傷員中除了國軍士兵,還有不少穿著灰土布的傷兵,這些都是八路軍。楚雲飛對待抗日的八路軍還是相當坦誠的,命令屬下碰上八路的傷兵就一起抬回來救治,他太清楚他們的狀況了,一到冬天就犯愁,飯都吃不飽,缺醫少藥更是常有的。重慶軍政部對十八集團軍一分給養也沒有,巴不得他們自生自滅。國民黨內部山頭林立,互相傾軋,又對共產黨深懷戒心,唯恐其坐大。但楚雲飛認為民族利益高於意識形態,在國家危難關頭,既然八路軍願意抗日,那就應該爭取這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