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溫暖的雪夜,如果不是那條瘸腿的土狗,我就會掉進村外的小水庫裏,會不會淹死,不得而知,但肯定會凍成冰塊。我仿佛在睡夢中聽到了狗的狂吠。我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站在小水庫的邊緣,如果再往前踏一步,我就會有沒頂之災。我穿著秋衣秋褲,那條黃狗咬住我的褲腳,往安全的地方拉,這條黃狗就是那個冷雨夜前來求救的土狗。我怎麼會在這裏?恍然大悟,我的夜遊症又犯了。我十分緊張,趕緊跑回了小木屋。那條狗一直跟在我身後,一瘸一拐的。我讓黃狗也進了屋,我摸了摸它的頭,謝謝你。它舔著我的手掌,它的舌頭特別溫潤。
我後怕,如果我夢遊的時候,是不是像隻鬼,要是被起夜的村民看見了,會不會嚇得魂飛魄散?我想象著我夢遊的樣子,突然覺得寒冷,趕緊穿上了羽絨服。我不敢再睡了,怕再次夢遊出去。木屋外的雪花還在飄飛,是不是那些精邀請我出去的,他們給我灌了迷魂湯。
有生以來,我有兩次夢遊的經曆,一次是在這個雪夜,另外一次是多年前在汕頭。大地震後的第三年夏天,我去了一次汕頭,那是我生活過十多年的地方,有特殊的感情。剛到的那天晚上,幾個朋友請我吃飯,喝了點酒。因為太累了,吃完飯就回賓館休息。記得住的是金海灣大酒店。回酒店後,我洗了個熱水澡,就躺下了。這是家老酒店了,設施都有些陳舊,躺在床上,望著斑駁的天花板,那像幅地圖。我想著一個個抵達過的地方,然後閉上眼,漸漸地睡去。我有個習慣,喜歡裸睡,甚至在夏天的時候,喜歡裸體寫作,那樣沒有任何羈絆,自由自在。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聽到一聲尖叫,猛地醒來,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站在酒店的大堂中間,總台的一個女服務員看到我,是她發出了那聲尖叫。酒店大堂裏空空蕩蕩的。我無地自容,趕緊捂住私處,奔向電梯。怎麼會這樣,我嚇壞了,那時,我是隻倉皇的過街老鼠。
我戰戰兢兢,羞愧難當地回到房間門口,發現房間門已經鎖上了,我身無一物,怎麼打開這個房間,難道我又光著身子跑下去叫服務員來開房門?我沒有那個勇氣,我躲在走廊窗戶的窗簾後麵,不知如何是好。不一會,我聽到兩個女人嘻嘻哈哈說話的聲音,偷過薄紗的窗簾,我看到兩個年輕女孩子走過來,我心驚膽顫,要是他們發現了我,說我耍流氓,那我就死定了,一世英名將毀於一旦。好在她們沒有發現我,進房間去了。我長長地舒出了口氣。我該怎麼進房間?絞盡腦汁。突然,我想起了電梯間有張小桌子上有電話座機。於是,我像個賊一樣,捂著私處,走了過去,特別害怕有人會從房間裏走出來。我接通了總台的電話,接電話的一定是那個看見我裸體出現在大堂裏尖叫的姑娘。我顫聲說,我就是你剛才在大堂裏看到的那個人,我現在進不了房間了,能否過來給我開下房。她的聲音甜美,和剛才的尖叫判若兩人,先生,是那個房間?
我說,四一二房間。她說,你的名字。我說,李西閩,李子樹的李,西方的西,閩南的閩。她說,你的身份證號。我報出了身份證號碼。過了會,她說,對的,我們上去給你開門。我又戰戰兢兢地跑回到窗簾後麵。不一會,姑娘在一個保安的陪同下上樓來了。姑娘說,先生,你在哪裏,門開好了,你可以進去了。我臉紅耳赤,呼吸困難,你先走吧,你走後我才能進去。姑娘趕緊跑開了,保安給我推著門,我走進去後,對保安說,謝謝,謝謝。保安說,你怎麼了。我很難為情地說,夢遊了。我看他忍不住笑出了聲,趕緊關上了門。我想在保安眼裏,我是個狼狽不堪的小醜。第二天,我換了個酒店,退房的時候,我還羞愧難當,走在街上,仿佛自己赤身裸體,一絲不苟。後來,我經常夢見自己光著身子突然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十分羞愧和無助,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