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可在葉山河這一番嘮叨說了前兩句時，就垂下了頭，從手袋中翻出香煙，然後又塞了回去，發起呆來。然後，她終於歎了口氣，說：“你知道了。”
“是猜出來的。因為你打了那個電話，我隻能那樣猜，不是嗎？”葉山河雙手放在桌上，無奈地看著她。
曉可深深地再次歎氣，明白自己錯在哪裏了。
她本以為利用信息不對稱，可以跟困境中的葉山河愉快地達成協議，可是現在，她才反應過來，葉山河不是別人，葉山河是葉山河。
“但是你可能猜錯了一半。你也太樂觀了。王進要出來，還早得很，你還有很長的爛路要走。”
“不會更壞，隻能漸漸變好。何況，我在那樣的情況下都熬過來了，後麵我更有信心。”葉山河淡淡地說。他不能追問具體情況，隻能彼此打著啞謎。但大方向沒有問題。
“僅僅因為王進給了你一個總經理，你就要一直給他賣命？何況最終結果誰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不如索性現在徹底解決吧，於情於理於法都說得過去。”曉可再次努力勸說。她不甘心，不願承認，她的性格和她這些年的成功都讓她必須堅持。
“是我自己願意。”葉山河看著曉可的眼睛，“我一直想做一件了不起的事，雲山國際是一個偉大的項目，我想我做好的話，足以告慰爺爺了。”
“我參與，不會改變你主持，我隻要股份，做為回報，雲山國際的資金不再是問題。”曉可深深地看著葉山河，露出一絲懇請，“我們都知道，隻要雲山國際有資金注入，全麵開動，再恢複宣傳，不到一年，就能夠賺得盆滿缽滿。”
葉山河搖頭：“隻要股份？這不是你的性格。雲山國際不是山河紡織品公司那種普通的企業，是一個超級，偉大的項目，你一旦加入，一定會把我踢到一邊的。以前你就想這樣做過。我一直都不敢讓你從我手裏奪走掌控權。我不敢。何況，股份我也不能給你。王進是授權給了我，我不能辜負他的信任。比雲山國際這個偉大項目更珍貴的，是一個商人的信譽。”
曉可張嘴，正要反駁，突然之間她和他都意識到了，再爭駁下去，他們就真成了針鋒相對的兩個商人，甚至此時，他們就已這樣。
與其……，不如……。
他們都感到傷感和失落：商業奪走了他們的愛人，或者說，改變了他們的愛人。
這一刻，曉可完全明白了，清楚地知道了，她是真正失去坐在她麵前的這個人了，同時失去的，還有這筆生意。
這一刻，曉可才衡量出，這個人，可能真比這個項目，比她從華爾街搶劫得到的財富寶貴得多。
可是，她將失去他了。
永遠。
生命中最悲傷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又徹底失去。
她想起上一次在這裏自信滿滿地對他說：
“我不是嫉妒那個小姑娘，我看見過她，了解過她和她家族的一些情況，有時候，我覺得她就像我的另一麵，倘若我沒有成為一個商人，我是不是現在也像她那樣溫柔地呆在你身邊，除非你趕我，我絕不離開？可是我選擇了另外一種人生，這也決定了我們成為另外一種關係，這是個性，也是命運。”
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是真的妒忌那個看起來柔弱的小姑娘了。
不是她打敗了她，是她敗給了自己。
這就是命運。
這就是人生。
她無法自製地想起與他一起走在風中的路，與他一起生活的城，與他的相擁與奔跑，與他的甜蜜和辛酸，與他一起所有的分分秒秒……
她無法自製地開始流淚。
或者人生，或長或短，總是會分開的，不過早晚而已。
愛情也是如此，就像是琴弦上抖落的幾片碎花，在清澈的溪水中流逝遠去。
然後，終將逝去。
曉可無法自製地站起身，離去。
她想努力挺直她的背，昂起頭，可是不是很成功。
那些本來溫柔隱約的背景音樂，伴隨著高樓外的風聲，像在奏著一曲蒼涼古舊的挽歌。
一個月後，西部發展論壇在蜀都舉行。
這是一個世界性的論壇，來自一百多個國家的專家和官員參會，國務院一位副總理帶隊，每兩年一次，分別在西部各省城舉行。
通過淩明山的穿針引線，雲山國際成為承辦方之一。
通過陸承軒的建議，西部發展論壇最重要的一場關於城市建設的對話，在雲山國際隱溪岸邊的觀景台上舉行。
數十名專家官員濟濟一堂，副總理，省委書記顧紹毅和省長嚴宇雙雙出席。
蜀都市委書記擔任對話主持。
整個會場布置得簡約而別致，配搭上雲湖的湖光山色，風和日麗，又顯得浩然大氣，與會嘉賓嘖嘖讚歎，副總理誇獎，通過報紙和電視，雲山國際一夜之間再次成為蜀都和西川注目的明星企業。
這是葉山河精心策劃的得意之作，算得上是苦心孤詣。
淩明山指點過他，即使陳哲光的案子告一段落，那也無法擺上台麵，同時，也不能直接請顧紹毅、嚴宇和蜀都市委書記這些重量級的人物直接雲視察雲山國際，他們也很難答應，必須給他們一個光明正大，合理得體的理由，一個恰當的台階，讓一切都看起來隨其自然。
然後，葉山河盯上了西部發展論壇。
通過運作，一切都按預定的期待進行，省委書記和省長的出席，可以打消很多人的顧慮和猜想，尤其是副總理的誇獎，再次確認這是一塊寶地。
這是一個轉折點。
就像那些台球高手對決，一開始總是防守，紅球在一方，進攻的母球在另一方，需要的，隻是一個跳板，一旦渡過中間這一段距離，就能夠獲得主宰這一場遊戲的權力。
現在，葉山河像那些重執權柄的王者，回到了舞台中間。
論壇結束，他馬上推出龍淵莊園。
這一次，他不再采用競價的方式，而是直接定價，在黑檀山莊的均價基礎上上浮20%，結果半天之內一掃而空。
同時，葉山河開始從容地組織宣傳。
就像饑餓的人需要的不是滿漢全席，而是一些小而營養的前餐，由劉軍民策劃，首先是一些有針對性的，類似真實的軟文，比如《一個小老板的雲湖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