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他者(3)(1 / 2)

趙牧收手,忽然不無謙遜地說,我們是好兄弟,平手——你尿得高,我尿得久,誰也沒輸。

我們的手相互一拍,發出清脆的掌擊聲,平手!

這時就有另一個聲音傳來,還有我,我要跟你們比!趙牧就笑著說,丹,你來晚了。男孩丹頭一昂,倔強地說,不行!並衝我說,嬴政,我要跟你比!我說,比什麼?丹眼珠一轉,摔跤!

摔就摔,我出其不意地從土堆上跳下來,一把就將丹摔倒在地。丹呼地爬起來,不服氣地大嚷,你耍賴。不成,重來!

我說,丹,你輸了。

在我和趙牧的遊戲時代,除了同樣質押於趙的燕國太子丹之外,始終還有另一個玩伴,史書上似乎有意忽略。她就是女孩術香。術香是個可人的女孩,在我和趙牧比尿遊戲之前,總是將她趕開,走走,女孩別看!否則要爛眼睛的。

術香也就走開,但我們都知道,在我們尿得興高采烈之時,背後的門縫裏總有一雙烏黑漆亮的瞳仁在閃爍。

女孩術香的眼睛不僅沒爛,反而越來越漂亮了。有一次術香對我說,如果讓你作一次選擇,從天空飛下來,你可以停在樹上,也可以落到地麵,你會怎樣選擇?我說,我會先落到最高的一棵樹頂上,俯視其他的樹,然後選擇稍矮一些的,再飛到更矮的樹上。也可能一直待在最高的樹上,也可能直接落到地麵。術香說,若是我,一開始就飛到地上來,地上比樹上好玩。我噢了一聲。術香說的是對的。

後來我想起那些身在趙都鄲城的歲月,盡管黑暗而狼藉,卻也不無美好。那段時光的太陽似個含苞待放的處女,隻等那麼一個時辰到來。等,這段時間既黑暗又美麗,世界上所有的等待,百分之九十九都令人不安,甚至厭倦,唯有處女含苞欲放的等待是美的。太陽處在這種時間,是在為所有處女作實驗,九百童男和九百童女似乎就在等太陽的一聲令下。實質上太陽早就是個經驗豐富而淫蕩的女人,可每天她總得裝一回處女,羞答答地露出一些不諳人事的樣子,那是勾引嫖客的妓女的情狀呀!也許一百個早晨都是處女的早晨,但這個早晨是個無恥之晨。經過這個早晨以後,一個處女從此成了婦女。

零 肆

秦王昭去世後,太子安為王,華陽夫人為後,異人正式立為太子。

沒有布韋的精心策劃,公子異人毫無成為王位繼承者的希望。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商人布韋再造了這位秦國太子,也由此把秦國推上了一條他親手鋪設的金色道路。他為當初那個漆黑雨夜馳上這條道路的黑色馬車裝上了兩個金色的車輪,車輪滾動,太陽旋轉,秦國的道路如同劍一般把黑暗劈開,露出清晰的指向。隻是當時那個夜晚的雨下得很大,像黑色的雪片撲向疾馳的車窗,疾速地使事物模糊。雨,改變了視覺,使眼睛的判斷產生了疑惑,雨把許多事物的真相拿去,刷刷刷地塗改成它的意誌達成的模樣。雨,在施行它的權力意誌。雨雨雨,在書寫它的意義:濕、水和模糊,還有涼的感覺。可是雨改變不了道路的行進方向。

而這條道路的起點,是由布韋與華陽夫人進行的一次闊綽而具有獻身性的交易開始的。

日益升溫的陽光使琉璃的瓦脊和飛簷翹角漸漸有了一種黃金接近融化的光澤,仿佛硬度慢慢消失,一種物質在向金黃的色澤內部轉化,化成一種光芒和金黃特有的氣息,這種氣息在宮城的春天濃烈異常。

宮城廣場如一塊金箔,被太陽的錘子以工匠的細致和耐心一點一點地捶打著,把一種虔誠捶了出來,捶得細薄而勻稱,就像廣場的一件金質箔衣。人踏在箔衣上要小心落腳,走得安靜而肅穆,像影子貼在另一片顏色不同的影子上,唯恐一腳重了,它就碎了,從而把腳割裂。

這些日來,閑居宮中的華陽夫人感到從未有過的異樣不安。

美貌豐腴而又高貴的華陽,身為太子安的正夫人,雖極受寵愛,但太子安的子女二十餘人,竟無一個由她所生。華陽夫人像一架馬力十足的性機器,她貪戀感官享樂的性愛,卻沒有生育能力。當丈夫安跟別的夫人造出了眾多子女之後,仍對華陽有滿心愛意,可抽空的身子卻像一匹漸漸枯黃的樹葉,風一吹,就身不由己。麵對那些孩子們蓬勃成長,而安又一天天地衰弱,正當盛年的華陽不隻是感到生命的空洞寂寞,更為日後的命運憂慮重重。在帷幕如輕紗薄煙的後宮,恰似一隻豔麗孔雀的華陽夫人,蓮步輕移之處,暗紅的地毯上都有她的裙裾曳出的淡淡哀傷。

早年的安不是這樣的,他曾經是名高大英偉的射手,一張數石的大弓拉開,弓弦抵住唇心,手指緊扣,麵孔如鐵般專注前方——射手安當年英武非凡的氣概深入人心。此外,他喜歡以騎馬的姿勢做愛,樂此不疲。後來就不行了。安開始發胖,兩邊的臉如女人的乳房:白皙、飽滿而細膩,他成了一個宮殿生活堆積起來的肥胖之人,像房子一樣肥胖,腸滿腦肥,體重仿佛超過了他當年能拉動的弓。以致他每次跟妃子做愛都因十分艱難而感到非常困惑。他不理解老天既然給了他這麼多女人,又為什麼令他這麼難與她們發生密切的關係。安每次挪動龐大的身子與他的妃子交媾,都會引起嬌小的妃子紅唇白牙一陣咯咯的訕笑,這令安很是尷尬,交媾的快感也就大大打了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