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非命(4)(2 / 2)

太子丹一開始就注意到老顆的異樣目光,他哈哈一笑。酒過三巡,老顆啃完一隻色澤醬紅、結實而又噴香的狗腿後,太子丹答應,如果金顆承諾去刺殺與他有亡國之仇的秦王,他不僅賞以重金,而且將他從宮中帶出來的最寶貴的東西——太子妃賜給金顆。

金顆用那種將正為之斟酒的太子妃視為囊中之物的眼光瞟了她一眼,嘿嘿笑道,你這可是君子之諾哦!太子丹舉手,與顆對擊一掌,朗聲說,君子之諾,絕不失言!

好,痛快。刺秦之事我看就成了一半。

還有另一半呢?

嘿嘿,老顆笑著隻用目光賊賊地去瞟太子妃。

太子妃大大方方道,妾身今夜能為侍候壯士而深以為幸。她的聲音聽上去慵懶而疲憊,像一隻倦飛的鳥。

老顆的喉嚨裏便冒出咕咕的笑聲,像是飲進的酒在裏麵冒著一串串的泡,又似漱口的聲音,含混而曖昧。

老顆為太子丹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之後,次日踏上了刺秦之途。

白霧像破旗一樣把這個料峭的早晨小心地露出來,黑色的樹枝幹枯而瘦硬,霧裏似乎有不明所以的呼哨之聲,響得虛無而空洞。慘白的小路像巨人撒下的一道彎彎曲曲的尿。視線所及,有條正在幹涸的河,裸露出醜陋的烏泥及石塊。河道較窄處,一座黑色的橋寂寞得仿佛被世界遺棄了。遺棄,一截黑色的盲腸若隱若現。清晨的郊野蕭瑟而寧靜,沿途的景物在遊蕩的霧中麵目模糊。隱約那條河就叫易水,豐茂季節,河水冷綠清涼,水裏有一種身子色青的魚,長而窄,形如刀削,潛遊時它的背脊浮隱不定,引誘河麵上一種朱冠黑羽的食魚鳥緊隨其飛翔,鳥飛久了,飛累了,魚淩波躍出,將鳥吞進肚裏。魚喉藏利刺,鳥入口即被刺殺,當地人俗稱那魚為刺客。

老顆一出門就昂昂然隻顧往前走,無視腳底,更不回頭。老顆知道不能回頭,一回頭準能碰到太子丹的目光,那目光將會像道鼻涕一樣甩到顆的臉上。自己連人家的女人都睡了,還拖泥帶水不為人辦事,就說不過去,便不是個東西。所以顆一直往前走,鉚足勁,鞋底有豬屎也顧不上就地蹭兩下,走!他要穿過那條彎曲而又無聊的路,過那截黑橋,出了太子丹的視線,才好喘口氣,或歇一腳。昨夜,跟太子的女人畢竟做得太勞累了。他要成功地完成這次刺秦的使命,就是為了得到那個女人。

此時,一頭雪白的豬,從顆反方向大搖大擺地走來,它走到館舍的籬牆外,抬頭,用熱烘烘的目光瞅窗前露著半截身影的太子丹,發出親切而撩人的聲音。豬屁股上的尾巴熱情地甩動著,不斷扭出圈弧,似乎靈氣活現。

老顆根本沒有想到,太子丹在窗口目睹他慷慨激昂赴秦的背影,一動不動,直到背影讓白霧隱去。太子丹咬牙切齒地罵,畜生!他艱難而又粗重地喘了口氣,來到老顆過夜的房間。那隻太子丹每日必要焚香的銅鼎倒在地上,顯出一種對太子徹底的輕蔑。精疲力盡地癱臥在床上的太子妃熟睡未醒,她臉色酡紅,有著一種孩子獲得渴望已久的玩具般的滿足,嘴角掛著從夢裏泄出的笑意。太子丹的麵孔扭曲了,被嫉妒與痛苦扭變了形。他發狂地大吼一聲,扯開掩在太子妃身上的軟被強行占有了她。

妃麻木承受著,臉上浮出一絲輕蔑。

太子丹從她的身上爬起來,氣喘籲籲,雙手伸向地板上的衣堆裏亂摸亂掏。太子丹他從裏麵摸出一把短劍,哼哼冷笑著,眼裏露出既古怪又奸邪的冷光。

太子妃被殺前眼睜睜看著太子丹找劍、舉起、刺下,她的眼裏既不驚奇,也毫無怨意,仿佛太子丹的所為盡在預料之中。

太子丹雙手按著劍柄,把太子妃完完全全地刺穿了。

他感覺到女人最後掙紮了幾下,停了。他閉上眼,淚水從眼瞼下滑出,淚水居然跑得那麼快——那麼快,一顆淚在臉上,穿過了亡國太子妃的一生。

一顆淚沉重地落下,生命破碎。太子妃死去的麵容純潔而燦爛。

太子丹聽到屋後樹上烏鴉呱呱叫的黑色啼聲,他轉頭,好像是被鴉叫牽轉頭的。他走出房間時,被青銅香鼎絆了腳一下,他用腳後跟把香鼎踢向了角落。

主公,我們也該起程了。門外傳來一個恭敬而瓷實的聲音。太子丹知道那是他的忠實追隨者夏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