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蓖突然不明所以地感到這個世界完全空落了。
零 陸
你說我要為燕國的覆亡負責嗎?在醉花坊看似奢華豔麗的包房裏,太子丹紅著眼一把抓住鞠武的胸襟,說,燕國的覆亡能怪我嗎,你說!
麵對灌酒後激動的太子,麵對太子丹那雙金色的手,鞠武是平靜的,作為太子的老師,他一直是受人尊敬且受人愛戴的。太子丹一向對他言聽計從,自從秦軍攻破燕京他們踏上逃亡之路以後,太子心性太變,追隨他的人動輒遭其辱罵,他把燕國的敗亡以及對秦人的怨憤仿佛都發泄在身邊的人身上。年長而又體弱多病的鞠武也沒有逃脫被太子丹揪著胸口當出氣筒,他第一次被太子擰著胸攥過來,一雙冰冷的吃人般惡毒而又空洞的目光打在臉上,他幾乎不敢認這就是一向對他恭恭敬敬、執弟子禮的太子丹,那個英俊優雅,有著良好修為的青年太子丹似乎不見了,轉眼變成了六親不認,看誰也當作是仇人秦王的狼。太子丹完完全全成了一個癲狂的發了瘋的複仇者,他將手中僅剩的幾張牌不是用來保命,而是一張張不要命地打出去,飛蛾撲火、引火燒身。太子丹派出的忠誠武士一去不回時,太子丹反手一把抓住鞠武,發狠地咆哮,這能怪我嗎?!
顫巍巍的鞠武胸口一熱,氣得想把一口湧到嘴裏的血吐到太子丹的臉上,他想用自己的一腔血讓太子清醒過來,讓太子認清自己的處境,認清身邊這些舍生忘死追隨他的人的忠心。鞠武強忍住,他嘴上的白胡須一根根跟著他的身體同時顫動,鞠武強忍著將一口湧上喉頭的血又咽回到肚裏,他肚子裏像有火炭在炙烤。太子,你的手疼嗎?連鞠武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嘴裏說出的竟是一句對太子丹關切的反問。
太子丹不為所動,他的手反而將太子傅的胸襟攥得愈緊,嘴裏不依不饒,你告訴我,難道要我承擔燕國的覆亡之責嗎?!
鞠武沒有激動,他說,你責無旁貸,你雖然不是燕王,可你是燕國的太子。
太子?太子丹說,我六歲做人質,一直到十八歲,從沒過過安逸的生活,現在又像狗一樣逃亡,我是太子嗎?
你是太子,鞠武說,正因為你是燕國的太子,我們才一直追隨你。
太子丹似乎醒悟了一些,他看看鞠武,又看看旁邊幾位同伴的臉,他的眼光開始閃動,像有一層淚水。他說,我是,我是燕國的太子。隻要我在一天,燕國就沒有亡。
太子,鞠武說,我們眼下忙得不是複仇,而是要為複國而從長計議。太子丹仿佛也冷靜了下來,讓我想一想。他說。
門像被風吹開了,太子丹抬起頭就看見像孔雀般豔麗異常的夏櫻進來了。她沒有施展她的柔媚,而是直接走到太子丹身邊,她開口叫了鞠武一聲義父,鞠武讓出位子。太子丹問,最近你這有什麼人來嗎?夏櫻說,你是說秦王派來的人還是跟秦王有仇的人。
太子丹苦笑,他的笑容如一抹灰燼,說,這裏十之八九都是被秦王所害的無家可歸的人,別忘了,你也是燕人。夏櫻說,我當然沒有忘,所以才會把你們領到這裏來。告訴你,我可是唯一知道如何進出帽州的人。鞠武說,你對我們很重要,太子對你是信任的。
閑話少說,夏櫻說,你問到這兒來過什麼人,我剛剛倒真是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太子丹很感興趣地噢了一聲,你說說看怎麼個有意思。
他到醉花坊一不找女人,二不喝酒,而且他也和太子一樣,身邊有幾個人跟著。你說他是來幹什麼的?
他像是六國的人嗎?
不像。
那他會是誰?來這兒幹什麼?難道和我們一樣,在躲什麼,又在找什麼?
他們像是在找什麼!夏櫻很堅決地說。
如果他們是秦人的細作,那就是在找我。太子丹蹙著眉說。夏扶、宋意等人一聽,隨即緊張地按住了刀劍。夏櫻說,先別忙,待我到外麵再去看看。為了安定大家,她又說,老鴇是我們的人,有動靜她一定會示警的。太子丹和眾人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好像他們點了頭就會沒有凶險,太平無事,但事實是,他們人人感到凶險,一有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他們之所以選擇醉花坊落腳,乃是醉花坊的舞妖夏櫻早就是燕國的間諜——太子傅鞠武是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義父。燕國亡了,夏櫻仍像忠於自己的血緣一樣忠於燕國。
零 柒
令夏櫻始料未及的是,她一開門,迎麵就見公子子衿已站在門口,他也不多說話,隻往包房裏闖。夏櫻哎的一聲伸手要阻攔,矮小靈活的郭偃頭一歪就從她手底下鑽了進去。經驗告訴她,她的阻擋根本沒用。公子子衿和烏亥隨即進了門,白氏兄弟把在外頭。
太子丹嗷地狂叫,從榻上跳下來,敏捷得如同豹子。他不容公子子衿過來就衝上前,以長劍抵住公子子衿的臉。烏亥的大劍隨即指向了太子丹的眼睛。公子子衿看看太子丹,心裏說沒錯,他示意烏亥收起劍,烏亥遲疑,公子子衿堅決地搖頭示意,烏亥才把劍從太子丹的眼前移開。
太子丹的劍抵著公子子衿的臉,絲毫沒有鬆動,眼光比劍上的殺氣更重——你是秦王,燒成灰我也認得你!
我不是秦王,我是公子子衿。從四五歲開始,我們在趙國就是朋友。
沒錯!太子丹咬著牙說,後來你回到秦國做了太子,我又質押在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