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迷牆(1)(2 / 3)

皇帝唔一聲,自己也不相信似的——怎麼就不癢了?

蝠站在那裏,一臉謙遜地笑。

皇帝穿好衣服,恢複了皇帝的尊嚴,走到蝠麵前,說,如果我給你三千童男童女,你就能給我求得不死之藥了?!

蝠——敢冒死一試。

蝠是個什麼樣人?皇帝漫步於上林苑,他的目光是散漫的,邊走邊使勁嗅著絢麗妖冶的花朵,突然問跟在身後的斯丞相。他走路的時候抱著胸,小心翼翼的,完全像個與他人無關而生活在自我當中的人。

蝠是東海龍王的兒子,由於犯了龍王的禁令,被廢掉了在水中來去自如的本領,並被逐上岸,成了一個風水方士。

那你是說,他是個淹不死的人嘍!皇帝笑著說。

淹得死,斯說,他的出身可能是他故弄玄虛編的一套謊言。

皇帝臉一虎,就這麼個滿嘴謊言的家夥你還把他引見給我,讓他騙走了三千童男童女?

別著急,你聽我說,陛下!斯說,蝠雖然會說謊言,但還不是一個騙子。我親眼看見他在河邊和魚說話。

這你也信,你又不是魚,知道他說些什麼,不是在糊弄你?

不,陛下,我見他說了一句什麼,居然有一條魚跳到他的手上來。他將一幅尺素塞進魚的嘴裏,魚又躍回水裏遊走了。如果這還是他在故弄玄虛的話,那麼有一次,我見他在尺素上畫了一條魚,他將尺素放到水裏,那魚竟活了,像隻小船那麼大,他上了那魚的背,就這樣出遊了。斯繪聲繪色地說。

你是說魚——皇帝瞪著斯的眼睛說,他能和魚溝通。

沒錯!

皇帝半信半疑,這都是真的?

如果我的眼睛沒有欺騙我的話,這應該不假!斯說。

有人說,你是最好的丞相,但我現在卻被人弄糊塗了。皇帝在宮殿前踱著步子,走兩步又回頭看斯兩眼,繞著他轉了幾圈,好像一時不認識他了,斯成了皇帝眼裏的另一個人——方士許蝠製造的幻象。

零 貳

公子子衿,王在夢裏聽到了這個名字,他便和這個名字合二為一,一再出入烏有之城,一再和一些模糊而熟悉的人接觸,又去尋找另一個人,一再——已成了此行運用最多的詞,它就是重複。他在一再中重複一個假名和虛構的身份,以及不存在而又秘密的真實行徑。

他睡的床太大,像一座舞台。他被白色柔軟的綢織物簇擁著,顯得很小。在大床上他身為皇帝,甚至也是無助的。床像一艘在黑夜裏行駛的船,他閉上眼睛,床就是海。他不會遊泳,他成不了魚。他會夢見魚,各種各樣的魚。他討厭魚腥,他不願夢見魚。他躺在床上總是睜著眼睛,睜開眼睛他能真切地看到屬於自己的世界。他用手揉揉羅衾,那是真實的手感。他將兩手放開,盡量在大床上伸展,身子和雙手張開呈十字,仿佛以此他可以最大限度地占有那張床。但是他隻像舞台上孤獨的主角,被所有人遺忘在那裏。在眾人退場後,他成了台上唯一的角色,然而獨自麵對長夜,他可以和眾多妃子做愛,他可以讓眾多的宦官侍候,但沒有一個人可以陪著他到夢裏去見凶猛的魚。

方士許蝠帶走三千童男童女,三個月之後,秦王身上的老病又開始複發,又瘙癢起來。他幾次派人打聽許蝠的消息,都沒有下落。他開始當著斯的麵罵許蝠是個江湖騙子、下流坯!說抓到後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斯總是勸說,陛下耐心一些,再等等。我看蝠不像是個騙子,陛下肯定也不是真的怪他,是騷癢病讓陛下顯得不安了。他來了,陛下的病就好了。這樣一說,秦王又安定下來。

金針一樣的曙光刺破厚重的天幕,美妙緋紅的曙色降臨王城,一隻烏鴉從黑色的宮殿屋頂上朝鮮豔的曙色飛去,它的翅膀仿佛黑色的灰燼和緋紅的光芒共舞,消失在乍起的輝煌裏。

光芒打開宮殿的大門,穿過繁複的長廊抵達皇帝的宮廷。

皇帝沮喪地坐在王座上,雖然宮外已是綠草如茵的春天,宮內卻相對要顯得陰暗、潮濕,使他感到寒冷。他的王座像一隻老虎,正在吞食他的身體。光線像霧一樣飄進來,灑在腳下的大理石上,如同一層更冷的東西。

銅爐裏的一堆炭火從冬天燃到春天,一直沒有熄過,仿佛根本沒有給他帶來些許暖意,他穿著很厚的紫裘,膝上還蓋著白狐皮,他仍是冷。

方士許蝠率三千童男童女去仙山為皇帝求不老藥,無功而返。皇帝是不高興的,麵對盡量站在背光處的許蝠那張模糊的麵孔,皇帝還是發出了質問,藥沒求到,那三千童男童女呢?!

陛下,方士許蝠是惶恐的,他小心地回稟,我率那三千童男童女分乘幾艘大船在東海行了一百零七個晝夜,快接近仙山時,海麵怪風突起,我以為是遇到大風暴了,便叫水手注意風浪,別把童男童女跌落海了。誰想怪風過後居然風平浪靜,我正盯著藍色海麵詫異,就見水裏冒出一頭怪魚,儼然似座山哪!它張開口,便似開了黑洞洞的巨大城門,那載有三千童男童女的船,都被大魚吞進了腹裏。我僥幸魚口逃生,才能向陛下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