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迷牆(3)(3 / 3)

牆,繞住世界的牆,怎麼也奔不出去的大牆。牆的世界持久而不可動搖的巨影。

赤焰駒奔跑的前蹄,雙雙軟折,馬首帶著整個身體以不可遏止的衝擊力俯衝栽倒在地上,騰起滾滾塵灰。趙牧看到赤焰駒彌留之際的眼神,對主人帶著深切的歉意和不舍的淚光。一匹千裏馬竟累斃在長長的城牆下。趙牧拉起術香,他們的手同時觸摸到了高大結實的城牆。牆,像亙古已久的絕望,使他們的奔逃終止,使他們看到了被石頭和石頭包圍的世界。

趙牧回頭,他的眼裏所看到的是遍地大秦的黑旗和密匝匝進逼過來的甲士。趙牧心如刀割般疼痛地感到,在他和心愛的女人跟前,剩下的隻有一條路:死。

趙牧突然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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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媚兒瘋了的那天,帽州城牆上的那些表情怪異、叮叮當當築城的黔首突然變成了拆牆者。漸漸的,這些拆牆的人越來越多,叮叮當當的清脆聲迅速加劇,城牆煙塵彌天、排山倒海似的轟塌。眼看著一座密不透風、進得去出不來的迷宮般的城池成了一處無遮無攔的地方,人們在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恐慌裏四散而逃。

城裏所有人都逃了,就帽州城尉小葛逃不出去,他在半邊樓裏徘徊不已,苦苦理不清大腦中帽州的路徑,後來帽州易名為虞墟,好像成了著名的魚市,可帽州遠離江河,罕見魚類,其易名虞墟的依據不知是什麼。帽州確實是從易名以後似乎就徹底消失了,人們對帽州曾經存在的記憶也忘得幹幹淨淨,仿佛它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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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了韞涼車,竟不顧眾陪侍人員,獨自甩腳丫子一溜小跑。眾人不知所措,隨之緊跟。皇帝跑到一角落,四顧無人,撩褲襠撒尿。後麵眾人方頓悟,忙止步,相顧輕笑。皇帝一陣暢快之後,輕鬆轉過身來,眾人立馬麵帶恭敬之色,欽仰崇拜之情溢於言表,好像皇帝剛才英明果斷地處理好一樁國家大事,眾人不得不流露出十二萬分的敬意。

皇帝以他偉大的目光巡視風景,眾人的目光隨之而動。

夏日的蟬發出刺耳的嘶鳴,像是有無數看不見的小蟲子在耳邊飛舞著,用小而不知停歇的聲音尖細地喧嘩。放眼四周卻是巨大的靜象,靜中的空曠,無以為由的一種虛無感——綠色在蒼老,黃色的泥土裸身於豔陽下,焦灼、無辜而茫然。

一個男孩在不遠處的水邊無聊地扔石子,石子貼水及飛,幾起幾落,煞是有趣而可觀。皇帝麵露慈祥,笑嘻嘻地走過去,故作親切地問,孩子,你在幹嗎呢?

沒長眼睛啊,我這不忙著玩打水漂嗎?男孩頭也不回,看也不看皇帝,大大咧咧地說。皇帝回頭看看隨從,麵上有些尷尬,隨從討好地一笑,也更尷尬,堂堂一皇帝和眾隨從竟發現,無法跟一個不買賬的狗屁毛孩子打交道。皇帝不死心,嬉皮笑臉地對男孩說,我能試試也打水漂嗎?

行啊,怎麼不行!男孩將手上未扔出去的幾顆石子很慷慨地塞到皇帝手上,主動讓賢似的退幾步,說,你到我這位置,照水皮子發勁扔出去!皇帝點頭對一屁孩唯唯諾諾,小心移動腳步,踩著水邊濕泥上的石頭,往前挪,前腳出去,後腳移過來,兩腳並在濕泥中不夠穩的一塊石頭上,身子左右搖擺,歪了一下,肥肥胖胖的軀體就往泥裏跌。皇帝手往後拄,泥滑得很,大屁股還是結結實實紮在泥水坑裏,濺起泥漿。孩子見狀拍掌大笑,邊笑邊動手去拉皇帝,嘴裏還說,你這人吃多了,長一身肉,能不摔跤嗎?皇帝邊從泥水裏爬起,邊應著說,是,是。

近侍見皇帝一屁股黃泥,渾身湯湯水水,甚是狼狽,就要上去收拾,皇帝舉手止住。男孩說,咱還玩不玩打水漂了?

皇帝手一攤,幾枚石子還在掌心,他說,玩,怎麼不玩了!

好,看你的。男孩爽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