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弗洛伊德的理論,夢境、口誤和筆誤都是由潛意識決定的。我們這個實驗的目的,正是為了尋找被試者筆誤與潛意識影響之間的規律。”伊瑪說完這句話,盯著屏幕沉默了十幾秒鍾,忽然轉頭掃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等待初測結果的兩個人,臉上有一種難以掩飾的不可思議的神情,“很幸運,你們兩人都通過了初測,那你們要進行下一步實驗嗎?”
“Absolutely.”這次不等孟家遠開口,錢寧慧已經用英語搶先回答。等到答完之後她才有些奇怪,工作一年從未用過英語,這個單詞她已經遺忘了很久,怎麼一下子就可以脫口而出?
孟家遠看了一眼錢寧慧,似乎責備她同意得太急切太無保留,為了500塊也不該猴急成這樣。錢寧慧隻好假裝沒看見。
“下一步實驗是要趁著方才的潛意識效用,測量你們的腦電波。”伊瑪指了指實驗室裏空置的兩張單人床,“當然,測量前需要給你們注射一支苯巴比妥,確保你們能陷入睡眠,讓潛意識浮上水麵。”
原來還要打針……錢寧慧心裏有些忐忑,但看到孟家遠已經義無反顧地走到一張床邊,隻好鼓起勇氣也走了過去。
伊瑪的消毒動作很到位,注射也很熟練,顯然受過專業的護理培訓。她為錢寧慧和孟家遠進行了靜脈注射後,安頓他們在床上躺平,又將測量腦電波的探測儀在他們頭上裝好,甚至胸口和手腕上也連接上了探測觸頭,這才輕輕關上床簾,任由兩個被試者陷入了平靜的睡眠。
床簾的遮光性相當好,一拉上就仿佛把白天變成了黃昏。針劑的藥效反應也很快。沒多久錢寧慧的眼皮就開始沉重,方才被電腦測試激發的頭疼也漸漸消弭,而身下隻墊著薄褥的單人床更像是一塊落入水中的糖,不斷溶化、溶化,她整個人就在四麵八方輕柔的水波中輕輕蕩漾,緩緩下沉……
等到她終於沉到水底時,錢寧慧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天然岩井之中。一泓碧藍色的泉水映著天光在自己腳邊閃爍。可是仰頭望去,濕滑的井壁如同堅不可摧的牢籠,擋住了自己逃生的路。
原本鬆弛的神經再度繃緊。錢寧慧沿著井壁搜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狹小的入口,當即孤注一擲地鑽了進去。光線被拋在身後,她的眼前隻有一片黑暗,隻能靠手腳在光滑潮濕的洞壁上摸索,身上不時被洞頂滴下的水滴激起一陣陣寒意。
溶洞剛開始很低矮,錢寧慧不得不弓著腰向前行進,額頭不時還會被洞頂的鍾乳石撞痛。走了一陣,溶洞卻越來越寬敞,四周奇形怪狀的石筍、石柱也越來越多,看起來詭異莫測。仿佛她鑽進的是一個巨大的螺螄殼,從最開始針尖般的逼仄到後來一層層無限疊加的開闊,讓人感到的卻不是豁然敞亮,而是一種無法跨越、無法逃離的絕望。
難道,這輩子都無法出去了嗎?錢寧慧猛地冒出這個念頭,頓時覺得渾身發涼,連再往前走一步的力氣也失去了。
忽然,錢寧慧發現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位於洞壁高處,斜靠著一根粗大的石筍坐著,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仿佛正在沉睡。錢寧慧的心裏驟然湧起一陣驚喜,不顧滿地冰冷的積水向那一壁鍾乳石形成的斜坡爬過去,嘴裏不知不覺地喊了一聲:“外婆,外婆救我!”
那個人沒有回答,錢寧慧終於爬上了那片石筍林立的斜坡。“外婆……”她輕輕喊著,伸出自己水淋淋的手撩開了對方垂落的長發。那些黑色的柔軟的頭發卻在碰觸的一瞬間化為了飛灰,露出了原本被掩蓋的一張臉——一個年少男孩兒的臉。
錢寧慧呆呆地看著那個男孩的臉,再度伸手摸上了他緊閉的眼瞼。指尖上傳來透心徹骨的冰涼,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很顯然,他已經死了,而他的肌膚,也從長發化為飛灰的瞬間開始不斷地幹枯變色,就像是掛在屋簷下風幹的臘肉。
錢寧慧忽然爆發出了一陣尖厲的慘叫。
“怎麼樣,還好嗎?”一個聲音傳入耳中,視線裏頓時出現了一張輪廓鮮明的美麗麵孔。錢寧慧想起來,那是伊瑪。
“要不要喝點水?”伊瑪將探測儀從錢寧慧頭上取下,讓她在床上又休息了幾分鍾,才拉開了遮光簾讓她下地。
“實驗結束了嗎?”錢寧慧有氣無力地問。“結束了,你可以走了,”伊瑪寬慰地笑著,看著錢寧慧一口氣喝幹了紙杯中的水,“沒事的,大概是你對苯巴比妥有些過敏,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錢寧慧英語不是太好,對伊瑪的話隻能聽個大概。幸而這個時候孟家遠也醒了,沒事人一樣穿鞋子下地,還不忘了用英語和伊瑪嘰裏咕嚕說了一通,逗得伊瑪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