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就給他打啊。”錢寧慧催促,“好歹我也變成你們的工作人員了,不是外人不是嗎?”
“現在西班牙是淩晨兩點。”長庚淡淡的語氣,無異於給滿腔期待的錢寧慧兜頭潑了一筐冰塊。
“你都這麼大了,還事事要聽父親的。”錢寧慧不屑地嘟噥。“嗯。”長庚笨拙地攪著碗裏的麵條,專心致誌地對付著手中的筷子,“我當然要聽他的。”“我發現,不會用筷子是你最像海外僑胞的地方。”錢寧慧隨口開著玩笑,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自己進入長庚潛意識的那一次。在長庚腦海中的那個小教堂裏,神龕上站著的人就是他的外國養父安赫爾教授,而剛才聽長庚自然而然天經地義的回答,難道在他心目中,真的是把安赫爾教授當作神來崇拜的?
怪不得,連養父不讓他上學,一直住地下室之類幾乎可以稱為虐待的情形,長庚竟也甘之如飴!這個人,不會是被安赫爾洗腦了吧?想到這裏,錢寧慧緊緊盯住了長庚,卻發現他隻是埋頭吃麵,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這一次他們去拜訪的被試者叫尹浩,住在積水潭地鐵站附近的軍區大院裏。那是一棟建於20世紀60年代的宿舍樓,方方正正卻又構造結實,在那個年代乃是有一定級別的軍官才能分配到的房子。
“請進吧,屋子裏好久沒人住了,有點亂,請您別介意。”開門的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操著一口地道的北京話,言辭之間頗為客氣,而且是一種——帶點居高臨下的客氣。“您平時不住在這裏嗎?”錢寧慧環視了一下房間,家具和擺設都是20年前陳舊的式樣,雖然已經打掃過仍然覺得積滿了歲月的灰塵,唯獨臥室半開的門裏露出的床上用品非常新,看上去才拆開包裝換上去沒兩天。
“對,空了十幾年的老房子,我前天才搬過來,”尹浩給他們倒了兩杯超市裏買的純淨水,帶點苦笑,“老做噩夢,所以想換個地方睡。”
“換地兒有用嗎?”見長庚似乎樂見自己代他發問,錢寧慧便繼續和尹浩交談。“沒用,有用的話就不找你們了,”尹浩瞥了兩眼錢寧慧和長庚,“說實話,一開始想到是你們那個實驗害我成這樣,我挺想找人把你們弄到監獄裏去的。”“別,我也是受害者……”想到對方多半是有錢有勢的高幹子弟,錢寧慧慌忙擺手。
“隻是想想而已,”尹浩沒有理會錢寧慧的撇清,繼續侃侃而談,“後來我找到一個北大心理係的朋友問了一下內情,他說實驗中一閃而過的看不清的圖像是關鍵,就像20世紀放電影時,不斷插播一秒鍾廣告信息,可以提高可樂和爆米花的銷售量一樣,這個實驗中的圖像會勾起部分人潛意識中的精神創傷,隻要進行適當的心理疏導就會痊愈。聽他這麼解釋,我才打算找你們先試試看。”
“如果治不好,對不起,我就準備找公安局的朋友調查你們了。以我的人脈,就算要動用國際刑警組織也不是辦不到。”這一次,尹浩沒有再掩飾他居高臨下的氣勢。
“應該沒問題,長庚很厲害的,所有類似的案例都被他治好了。”仿佛又回到了上班時接待客戶的那陣,錢寧慧下意識地賠著笑臉,努力調節氣氛。不過話一出口,錢寧慧又有些心虛起來,長庚未必有自己吹噓的那麼厲害,至少自己這個案例他就無能為力。
“還是先請您談一下症狀吧。”見尹浩滔滔不絕的開場白似乎告一段落,長庚終於開口。
“我們一定會為您保密的。”見對方還有一點猶豫,錢寧慧趕緊補充。
“好吧,”尹浩頓了頓,語速不再像先前那樣流暢,似乎顧慮到自己的身份,需要斟酌如何措辭,“我讀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女朋友,南方考到北京來的,挺嬌小,笑起來挺甜的那種。我們交往到畢業的時候,我給父母說了,想讓他們通過關係給她找份北京的工作。可是我父母嫌她家出身低,堅決不同意。”
“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對家裏的意見並不理會,照樣偷偷和她來往。但我父親是個性格很剛硬……甚至有點粗暴的人,他發現了以後怒不可遏,不僅把我狠狠訓了一通,還找到了那女孩子上班的單位,讓他們把她辭退了。”
“這……”錢寧慧擦汗,看來尹浩家真是個惹不起的主,萬一長庚治不好他,那麻煩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