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帶兵的,所以習慣了一切行動聽指揮,否則就軍法從事,”尹浩苦笑了一下,“那個時候他對我說,如果不親口斷絕和那女孩子的來往,就讓她在北京找不到工作,或者把我扔到某個山旮旯裏當兵去。我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隻好按照他的要求約了那女孩子見麵,沒有解釋什麼就提出和她分手,還讓她從此離開北京。結果……”他吸了口氣,“也不知她是神情恍惚還是存心想不開,沒兩天就在一場車禍中死去了。”
“哦……”錢寧慧輕歎了一聲,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隻有長庚還是一副專業人員不動聲色的表情,淡淡地追問:“後來呢?”
“後來?後來一切就過去了,我也開始交往新的女朋友,記起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直到我一時好奇,被朋友介紹做了你們那個見鬼的實驗……”說到這裏,他的手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手指微微顫抖。
“你戒煙很久了,不是嗎?”長庚忽然說。“是的,她死的時候我一口氣抽了三包,後來就戒了,隻是剛才忽然又想抽一口,”尹浩看了看長庚,終於對這一直沉默寡言的治療師有了一絲佩服,“其實,在開始夢見她以後,我就覺得自己很想抽煙,想要恢複成以前和她相處時的樣子。”
“你是做了實驗以後開始夢見她的嗎?”錢寧慧問。“是的,每天晚上都夢見,而且很真實,真實得每次都把我從夢中嚇醒。”尹浩揉了揉頭發,有些自嘲,“都怪我以前耍貧嘴,跟她說一輩子愛她,就算她死了也把她做成標本放在臥室裏,結果還真就應驗了。”
“人體標本?”錢寧慧感覺又有一絲冷氣從脊梁骨躥了上來。“是啊,每天晚上我一睡著,就會看見一個人直挺挺地站在我床邊,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是那麼直挺挺地站著,似乎在默默地注視著我。於是夢裏的我就躺不住了,非要爬起來看個究竟,然後就認出來是她。她還是以前的那個樣子,神情很溫柔很安靜,她的皮膚卻毫無溫度,讓我立刻想起她已經死了。我正奇怪死人怎麼還能站在這裏,隨即就發現她是被一個鐵架子撐著的,就像我小時候見過的動物標本那樣。她的胸腹上有一道拉鏈一樣豎著開的口子,是製作標本時用來將內髒掏出來的……”見麵前的錢寧慧露出了一些不適的神色,尹浩沒有再繼續描述細節,而是直接敘述到結尾,“我正不停地觀察著她,她肚子上的那個口子就忽然裂開了,露出了空蕩蕩的腹腔,一下子將我裹了進去,我嚇得要命,立時就醒了。然後第二天晚上,又是一模一樣的夢,第三天、第四天也一樣……哪怕我從原來的住處搬到這裏來,這個夢還是緊跟著我。”
“每次都是這個時候就醒了嗎?”長庚揪著尹浩的一句話問。“嗯,確實挺恐怖的,要是我也要慶幸醒過來了。”見尹浩默默點頭,模樣有點頹喪,錢寧慧試著設身處地地為他解釋。“你希望我的治療達到怎樣的效果呢?”長庚又問。“怎樣的效果?”尹浩似乎對這個問題頗為不滿,“我希望能好好睡覺,這些天精神不濟我開車好幾次都差點出車禍了!”“車禍,”長庚垂下眼瞼,似乎在思考什麼,“你覺得她希望你也因車禍致死,作為報複嗎?”“這是你說的,我沒說。”尹浩警惕地盯著長庚,但閃爍的眼神和顫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那麼,我幫你忘了她吧。”長庚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盯住了尹浩。“忘了她?不……”尹浩剛想拒絕,隨即陷入了困惑。
“她已經死了,已經不存在了,是否忘了她,對她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長庚捕捉著尹浩遊移的目光,繼續誘導。
“不,她已經變成了鬼,鬼是知道一切的,包括知道我那時的苦衷……”尹浩臉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了,先前還居高臨下口若懸河的男子,現在仿佛變成了迷茫的小學生,不敢須臾離開長庚的視線。
“對,她知道一切。所以如果她還是恨你,還是想報複你,就證明她不是善良的好女孩,你就該忘了她……”長庚說到這裏,揮手止住錢寧慧的異動,而尹浩在他強大的精神力影響下,終於點了點頭,斜斜地靠在沙發上陷入了催眠狀態。